梅谨林自矜满腹经纶,经义才智之士,最看重清贵名声,自然软刀子杀人,不伤自家名声,方为上策。
亲口说出退亲之言,岂不白污了名声,薛远能知难而退,也算是好说好散,梅家翰林清名,高洁无诟。
薛远如此精明之人,此刻自然已明白,梅谨林说出此言,意思已昭然若揭,梅家意欲悔婚,当真无耻!
春闱不入榜,便绝不家为,天底下哪有这等道理,下届春闱为三年后,万一没允松还落榜,岂不是让女儿等他六年。
即便女儿如今未到及笄之年,六年也要熬成双十老姑娘,宝琴的一生就要因此毁掉,梅谨林这是想让自己知难而退。
薛远片刻间便想通其中缘故,必定是薛蟠入罪泄密大案,梅家看死薛家门庭已败落,生怕污了翰林之家的清贵名声。
但又不想担负背信弃义之名,这才说出荒唐的推脱之言,自己和他也相交多年,竟然看错他,当真知人知面不知心。
薛远心中有些庆幸,女儿因舟车劳顿,今日身子不适,并没有同来拜访,不然听了这等混账言语,岂不要当面受辱。
此时他已不齿梅谨林为人,梅允松避而不见,父子两人一丘之貉,薛远心中失望透顶,哪还肯让女儿嫁入这等人家。
但他是经历风浪之人,即便心中狂怒,依旧神志清明,不愿露出声色,因他入京是为薛蟠转圜,自然也有顾虑考量。
此时拍案而起,即刻和梅谨林撕破脸皮,反而遂了小人伎俩,两家闹出丑事,女儿名声可就污了,以后还如何许人。
况且他千里入京,想保住兄长血脉,此事如因两家亲事,闹得满城风雨,节外生枝起来,想要为薛蟠转圜愈发困难。
这等姻亲自然再不能要,但必须让梅谨林自作自受,让他承当背信弃义之名,女儿的名节才能保住,小不忍乱大谋。
薛远心中笃定主意,压抑住心中怒火,神情虽有僵硬,话语不动声色:“允松向学坚韧,梅家翰林风骨,真令人钦佩。”
梅谨林说出推脱言辞,心中多少发虚,不敢去看远,只端着茶盏茗茶掩饰,只盼着薛远发作,自己顺势把话说僵。
只是他实在没有想到,薛远神色已有不快,但说出来的话却四平八稳,让人抓不住半点毛病,只是似乎有讥讽之意......
薛远起身说道:“此次入京办事,自然要来拜访梅兄,以全两家情谊,只是因长辈之礼,先去了荣国府拜会贾太夫人。
太夫人因世交之情,对我父女甚是周到,出门之前曾交待,摆晚宴为我父女洗尘,长者赐不可辞,错过时辰可要失礼。
如此先行告辞,下次再过府叨扰,此次入京为舍侄转圜,只是他牵扯大过,事情十分棘手,薛家只怕难逃劫数而落。
梅家教养严谨,子弟沉浸圣人礼仪,循规蹈矩,志向青云,叫人羡慕,父母之为儿女,总是倾尽全力,你我皆为同理。
允松向学之心坚定,梅兄定要成全,此次带宝琴入京,便为来年送嫁,梅兄如有打算,只管明言,不负你我相交之情。”
薛远话语说到最后,虽然脸带微笑,恍如春风拂面,取露森然之意,实在出乎梅谨林意料,让他陷入不尴不尬之境地。
他原先的居高临下,运筹帷幄的做派心态,似瞬间被人戳破,想到贾太夫人竟不萦怀贾政萦怀,还会对薛远如此礼遇。
梅谨林心中有些忐忑,强颜笑道:“贾太夫人是超品诰命,又是贾大人亲祖母,长辈相邀不好懈怠,自然要早些回去。”
薛远也懒得多说,拱手为礼告辞而去,留下梅谨林呆站堂中,想到薛远如此油滑,不由得恼怒生气,不由在风中凌乱。
薛远离去职不久,梅允林便走入堂中,问道:“父亲,方才薛公来访,可曾带薛姑娘同来,两家的亲事可有留下说法?
为了梅家家声名望,要让薛姑娘伤心难堪,儿子虽颇为不忍,只是关系门第大事,儿子不敢妄纵私情,有负父亲教诲。”
梅谨林哼道:“你想太多了,薛远颇为油滑,他已听出话中意思,不愿轻易就范,想让我家担负话柄,岂能瞒得过我。
商贾之门做派而已,如今暂不和他计较,等到他招惹风云,侄子薛蟠定罪,为父自然就有话说,到时再做道理便是......”
荣国府,荣庆堂。
夜幕降临,堂中灯火辉煌,珠光耀动,锦华彩,香风蕴藉,时有笑语欢声,气氛融合欢愉。
虽贾政被朝廷罢官,但想来并无大碍,相比贾琮建功晋官的荣盛,即便贾母也不太担忧,姊妹们更是喜多忧少。
今日薛宝琴入府,人物品貌卓绝,极讨老太太欢心,愈发抛去心中阴霾,又有众孙女作陪,自然尽兴说笑一场。
不仅多日没入堂的薛姨妈和宝钗,皆在旁相陪,王夫人和王熙凤也在座,王熙凤更妙语如珠,搅和得众人欢畅。
此时林之孝家的入堂,说道:“老太太,酒宴菜肴都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