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水碗是最粗劣的陶碗,而那块干饼,看着也掺了许多麦麸,野菜,甚至沈乐不太认得的东西……
这玩意儿,哪怕是他,现在都能不吃就不吃了啊!吃着拉嗓子!
张角和长须道人聊了几句,又挨个儿和他带来的弟子聊,或者说,挨个儿询问、夸奖。
明心也好,王二郎也好,其他几个弟子也好,被他三言两语,挠到自己的痒处,或者慰问疾苦,都满脸激动,甚至恨不得当场扑下来效忠;
然而,到了沈乐这里,他却只是深深看了一眼,微微一笑:
“原来是你啊。——嗯,待会儿你留一下,我有话单独和你说。”
被单独点名了!
要被单独谈话,有可能,还会被留在张角身边?
沈乐微微凛然。此时却没有他拒绝的余地,只是深深一揖。张角对他笑了笑,继续一个一个慰问过去。
等众人列队退出,他才向沈乐举了举手里的陶碗,又推过来一份饼子:
“你们是今天刚到的?刚才用过晡食没有?”
吃是肯定没有吃过的,一到这里,就跟着人群来看张角演讲、回来排队等召见,当中粒米滴水没有下肚。
然而,就算是吃过,也不代表不能再吃一顿——朝食,晡食,一日两餐,对于吃惯了三餐的沈乐来说,怎么也不可能习惯。
更别说,这具身体,还在长身体的时候,所谓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一点干粮,怎么可能吃饱了?
“没用过?——吃吧。”张角和蔼地笑了笑,又推过来一个陶瓶,晃了晃,大半瓶水作响。
沈乐飞快瞥他一眼,也不辞谢,扳过陶瓶就咕嘟咕嘟,一口气灌下去小半瓶,再抓起饼子,狠狠撕咬。
张角微笑着看向他,也不说话,由得他吃得头也不抬。等到他吃完一整个饼子,又大喝了几口水,才忽然问道:
“刚才——施法招雷的时候,你看出来了?”
沈乐瞬间惊悚了一下,如果这时候还在吃饭喝水,怕不是要当场喷出来,或者把自己呛个七死八活。
幸好没有,他也就很快镇定下来,深吸口气,坦然和张角对视:
“撒豆成兵是真正的仙法。”
“你很好。”张角整个人向后靠了靠,轻轻吁一口气:
“我看过清远写的书信。你心怀慈悲,手有巧技,更难得的是,也是我辈中人——
可愿随我左右,行游四方,广施恩泽,以备黄天盛世?我之道书仙法,皆可传汝!”
真有跟张角学法术的机会了!
傻子才不学啊!
哪怕张角是怕我说穿机关,想要把我带在身边,贴身看着,哪怕最后要和张角一起,顶住黄巾战场,那也值了!
记忆里死一次是假的,可是,学到的法术,大概率是真的,以前学过的法术在现实里都能用,铜片从来没有骗过人!
沈乐压下心中的万千思绪,知道自己在这段记忆里混了一年半载,吃了无数的苦,终于到了收获的时候。
他满脸喜色,立刻躬身应道:“弟子沈乐,愿追随大贤良师!”
自此,沈乐便成了张角随行队伍中的一员。他凭着超越时代的些许知识,和仅有的、效果不咋样的一些法术,很快得到了张角看重:
谁不想要一个学法术上手快,学一些骗人的戏法上手更快,学会了还看破不说破;
真正治病救人的时候,效果尤为显著,关键时刻,真的能起沉疴、救重伤,只差生死人肉白骨的弟子呢?
沈乐跟着张角的车驾,踏遍八州。时间一晃,很快就是三四年过去。
张角的法术和咒语,乃至立身之本的一百七十卷《太平经》,他也学了个七七八八:
原来,撒豆成兵真的有,符水治病也真的有(虽然治病的成功率,真心赶不上他的治疗术),遣将劾鬼真的有,连招唤天雷也真的有。
只不过,张角这些法术,和沈乐在上一段记忆里,学过的仙家法术,基本上是一个毛病:
在乡野之地好用,在大城、在官府附近就不好用;
对普通百姓有用,对于达官贵人,特别是持身清正的官员就不好用,对于军队,尤其是结成军阵,煞气凝聚的军队,格外不好用……
然而,法术好用的地方越来越多了。越往后,饥荒越重,流民越多。
沈乐随着张角行走天下,时不时地,就有大群大群的流民,跟随他们前行:
有一口饭吃也是好的,能暂时不饿死也是好的,有治疗是更好的!跟着大贤良师,就有活路,就有希望!
州郡官员有的束手无策,有的变本加厉盘剥。豪强庄园林立,甚至建起了坞堡,闭门自守。每个地方都是一样,走到哪里都没有例外——
哪怕豫州地界,大名鼎鼎的颍川郡,那些君子,那些贤达,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