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把面糊倒在涂了豆油的细纸上,让它摊得非常薄、非常平,摊成大大的一张;再挪到很小很小的火上,细细烘干,揭下来——
在这样的符纸上涂抹药液,再晾干,如此反复,就形成了可溶于水的、偷偷丢进去就有疗效的药纸。
沈乐也询问过,为什么不干脆丢药丸子进去,被长须道人苦笑着回答:
“有时候也是丢的……但是,哎,万一施舍符水的时候,药丸子还没有化掉,随着沸水冒出来被人吃到,就很尴尬……”
而且,有时候,也确实没有那么快的手,毕竟是施舍符水的道士,不是人均三只手……
他一口气磨完这一袋糯米,才伸直腰杆,努力活动了一下,看向过来通知的师兄:
“真的?这次真的能见到大贤良师?”
“真能!我们收拾收拾,尽快出发吧!”长须道人已经问过了来报信的使者,这时候十分激动,伸手来拉沈乐:
“以你的才能,大贤良师肯定会看重的!走走走,你不是一直想拜见大贤良师吗?”
……有没有一种可能性,我并不是想“拜见”张角,我只是想“参观”张角。沈乐默默吐槽着,开始打包行李:
反正他也不急,现在只是庚申年,距离“岁在甲子,天下大吉”还有足足四五年时间。
这次见不到,下次还是能见到的,他有很多次机会!
……当然,机会送上门来,也没有必要不去。沈乐跟着长须道人,曲曲弯弯,不断沿着官道前行。
一路汇合附近几个县的太平道骨干,一路向冀州腹地行进。投村落,宿市镇,施舍符水,安抚百姓:
他一开始还有些兴奋,但是越往南走,心情就越是低落。最开始,他们投宿的时候,还需要村民努力挤一挤,让给他们房舍;
渐渐地,一个村子里,就有一家全都死完了的空房子,只要他们不嫌晦气,可以随便住;
再走几天,沿途村落,赫然十室五空!
“我去打点水。”又踏进一间屋主倒毙,只剩腐肉烂骨的房子,沈乐反射性地退了出来,快步往外走去。
他也不知道该往哪儿走,只是闷头向外冲,走着走着,前方轰的一声,飞起来一群乌鸦:
“别过去了。”一只手搭在肩上,沈乐回头,只见长须道人不知什么时候赶了出来,面色凝重:
“前面,前面是……”
“是倒毙的饿殍,是没有人收敛的尸骨,是扔在沟壑里的弃婴,之类之类吧。”不等他说完,沈乐一口气接了下去。
他只觉得喉咙哽得发慌,眼前光影晃动,仿佛又回到了隋末那段记忆当中,满地荒芜、十室九空的冀北:
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史书上只是淡淡两行文字,落到现实当中,却是如此凄凉而沉重……
“唉,年景不好,官府税赋又重,豪强兼并……”长须道人望着禾苗稀疏的田野,低声叹息:
“什么时候,大贤良师救世,能建立黄天太平之世就好了……”
沈乐默然点头。书本上写得清清楚楚,东汉末年,土地兼并和社会矛盾已尖锐到极致,加上天灾频仍,底层百姓几无活路。
太平道也好,白莲教也好,太平天国也好,诸如此类的组织能迅速壮大,无不是因为如此——
百姓太苦了!
百姓,活不下去了啊!
但是他们也不能做什么——除了施舍符水,赠送药物,偷偷扔个把治疗术之外,沈乐完全做不了任何事。
他既不能扭转天时,让晴热少云的天空下雨,也不能改变官府,让官府少收一点税,开仓放粮,给百姓一条活路。
这时候,汉灵帝已经开始卖官了吧?地方太守,一个官职卖两千万钱;县令,卖四百万钱到一千万钱不等。
掏钱赴任的官员,不大捞特捞,把这钱赚回来,怎么可能呢?
怀着悲哀沉默的心情,几经辗转,他们终于抵达了一处规模宏大的太平道据点。
走进山坳,举目所及,都是头裹黄巾或佩戴符箓的信徒,人人脸上都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虔诚与期待。
沈乐抽了抽鼻子,差点打个喷嚏:香火的味道!草药的味道!太浓了,快要呛死我了!有没有口罩,有没有猪嘴过滤器……
很遗憾,啥都没有。沈乐只能默默沟通天地,让一股清风萦绕在自己周围,可以畅快呼吸。
他顺着人流不断往前,一直爬到山顶平台,来到一座临时搭建的高台下,被告知在此停留,大贤良师要当众说法!
太好了!
第一天来就能看到人!
能看到张角演示法术!
能看到“雷公助我”吗?
沈乐兴致勃勃地左右观望。只见高台巍然耸立,周围旗帜烈烈,更有两根盘龙柱如华表一般,左右对峙。
台下人头攒动,都是四方聚集过来的太平道骨干,在这里席地而坐,翘首盼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