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本王令!"剑锋劈碎城头冰凌,朱棣喉间滚着闷雷般的吼声,"三军缟素,替太子殿下发丧!"
五更鼓声穿透应天城的焦烟。
朱允炆赤足踩在武库废墟的青砖上,断裂的青铜铳管烙着双鱼暗纹,与密折里"燕府私铸火器逾制"的字迹重叠成刺目猩红。
他弯腰拾起半截雕龙火绳,指尖触到暗槽里凝固的硝石粉——这分明是当年徐达亲卫才知晓的配比秘术。
"陛下!"齐王朱榑的蟒袍下摆还沾着漠北的雪粒子,"燕藩已在居庸关鸣钟设灵,九边守将半数..."
年轻皇帝突然轻笑出声,碾碎掌心的冰晶混着血水抹在残破的铳身上:"七叔可记得父皇殡天前夜?
他说靖难二字要写在北斗贪狼星落处。"绣着十二章纹的衣袖扫开瓦砾,露出半截刻着"代天巡狩"的尚方剑柄。
紫金山方向传来闷雷,朱允炆猛地将佩剑掷入余烬。
冲天火光中,他盯着逐渐化作铁水的剑穗明珠:"传旨,开大同、宣府马市,命兵部即日启用洪武年间废弃的茶马古道。"
当第一缕晨曦刺破焦烟,武库地基深处传来琉璃碎裂的脆响。
无人察觉废墟阴影里,半截蓍草袋正在余温中缓缓蜷曲,袋口金线崩断的瞬间,六道铜锈痕迹悄然渗入地缝。
琉璃碎裂的余音在武库废墟间游荡,刘伯温枯枝般的手指突然抽搐。
老臣踉跄两步倚在断壁,腰间青布蓍草袋裂帛声惊破雪幕,六枚洪武通宝滚入焦土未消的余温里,铜钱背面的冰晶竟在触地刹那融成"未济"卦象。
"火水未济..."刘伯温喉间泛起铁锈味,四十年前鄱阳湖的血浪忽在眼前翻涌。
那年朱元璋抱着高烧的太子朱标突围,少年帝王的战袍浸透湖水与血水,却将襁褓死死护在胸甲内侧。
此刻朱允炆单薄背影与记忆中的明黄襁褓重叠,老臣恍惚看见当年朱元璋左肩箭伤渗出的血珠,正一滴一滴落在太子眉心。
"陛下当心脚下!"齐王朱榑的惊呼将刘伯温拽回现实。
年轻皇帝赤足踏过烧焦的兵符残片,绣着金龙的袜套早已被碎瓦割裂,脚底血痕在雪地上印出断续的龙纹。
朱允炆突然弯腰咳嗽,明黄帕子接住的却是半块带冰碴的硬馍——正是方才从瓦砾中拾得的。
居庸关的晨钟穿透五百里雪原,朱棣摘下银狼护腕时,腕甲暗格滑落的半块硬馍正落在掌心。
关宁铁骑的素缟在城头绵延如苍龙,他凝视馍上齿痕,建文元年那场暴雪忽又扑面而来。
彼时兄长朱标强撑病体巡视九边,将最后半块军粮掰进他碗中:"四弟多吃些,来日...咳咳...来日替为兄守着北疆..."
"王爷!"副将张玉捧着热汤掀帘而入,却见朱棣腕间旧伤崩裂,血珠正顺着护腕金线滴在舆图上。
那幅洪武二十五年绘制的《九边防御图》上,茶马古道的朱砂标记突然泛起微光,与应天城方向的天际红霞遥相呼应。
紫金山巅的观星台残基上,朱元璋的白须沾满冰凌。
太上皇玄色大氅在朔风中猎猎作响,浑浊目光掠过应天城未熄的烽烟,突然抬手将半块玉佩掷向深谷。
玉佩坠崖的脆响惊起寒鸦,老迈帝王却盯着掌心结冰的卦纹低笑:"标儿你看,四郎腕甲里藏的馍...终究还是你当年教他裹油纸的法子。"
居庸关瓮城内的积雪突然震颤,朱棣猛然按住剑柄。
城楼飞檐垂落的冰锥簌簌断裂,他俯身拾起碎冰时,忽见冰晶里映出兄长临终前以血写就的"和"字。
这个被建文帝改作"靖"字的遗训,此刻在朝阳下折射出妖异的紫芒。
"报——!"传令兵裹着风雪撞开帐门刹那,朱棣腕间暗格突然弹出一缕金丝,将滑落的硬馍重新缠回腕甲。
副将张玉注意到,王爷捏碎舆图边角的动作,与四十年前太子殿下折断毒箭的姿态如出一辙。
雪原尽头忽有孤狼长嚎,居庸关外三十里处的烽燧残墩上,半片带齿痕的冻馍正在朝阳下泛着油光。
朔风掠过茶马古道遗弃的界碑,将几粒未化的硝石粉卷向更北的荒原,那里隐约传来某种不同于中原驼铃的金属碰撞声。
剑刃破空声撕裂了北疆的寂静,朱棣腕甲暗格弹出的金丝还缠着半块冻馍。
传令兵扑跪在冰砖上溅起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