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暄帝想起娉婷的眼泪,又看看眼前让人羡慕的场景,当真是冒火得很。
不远处的花架上,太上皇一身素麻短衫,袖口高挽,正迎着融融春光,不紧不慢地摆弄着满架霓裳花的枝叶。
春光里的男子丝毫不因岁月的流逝变得佝偻,那样身姿挺拔。侧影被镀上一层金边,眉宇间不见皱纹深凿的沟壑,那双带笑的眸子映着满园春色,和春色里那位笑容正盛的女子。
“你快下来!别爬那么高!小心摔了!”女子在花架下喊,嗓音仍旧清亮。
男子哈哈一笑,“楚君,放心,摔不了!我小心着呢。”他指尖捻着青藤,左牵右引,将那些带刺的枝条,在木架上拗出个心形的弧度来。
啧!心形!文暄帝心头越发烦躁。
他的家都快散了,他老爹还有闲心弄花。
听说那就是太上皇后一句戏言,结果他老爹就迷上了当花匠。
太上皇后只要哪天说哪道菜好吃,御膳房那一个月都在做那道菜。
他都得跟着吃吐!
太上皇可不管他怎么想,女人比他这儿子重要!
“呀,皇上来了。”唐楚君一扭头看到文暄帝。
文暄帝上前请了安,才仰头对老爹说,“父皇有空说几句话吗?”
萧允德就在那花架上坐着不肯下来,随意道,“要说就说呗。”又兴致勃勃道,“你看我这花架的样式如何?”
文暄帝看也不看便道,“你下来,我们去书房密谈。我现在没心思看你那花架样式!”
唐楚君见文暄帝情绪不好,忙道,“我先去让人摆膳,你们爷俩谈完了,皇上也留下来用膳吧。我去把三位小公主接过来。”
她走后,花园里就剩下这爷俩。
萧允德的脸色沉了下来,“你吓着你母后了。”
文暄帝不吭声。
萧允德慢腾腾从花架上下来,一边用铜盆里的水洗手,一边淡淡道,“遇到一点事,就想把肩上的担子卸下来,我白送你去你姐夫身边锻炼了三年。你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姐夫那样的能人,全天下有几个!”文暄帝叫嚣起来。
萧允德坐下,双目灼灼,“我让你看这个花架,是让你看北翼盛世下的枝繁叶茂。因为有你这个儿子,我才能有闲情雅致拈花弄草,才能和普通百姓一样,有正常的生活。我一直为你骄傲。”
文暄帝快哭了,“您倒是过上了正常的生活,可我生活不正常了。小娉婷要抛下我跑了!”
“为什么?”萧允德自问自答,“就因为又生了个闺女?闺女有什么不好?闺女生得多,万一哪个异军突起,能有夏儿那么聪明,岂非赚大了?”
文暄帝听他老爹满嘴没句正常话,心情更加糟糕,“你是不是以为皇姐喊你一声父皇,她就真的是我亲姐姐了?我女儿,又怎能有皇姐那么聪明?”
退一万步讲,就算有皇姐那么聪明,难不成他北翼还能弄个女帝出来?
他就知道老爹不管他死活,一屁股坐在对面,气鼓鼓道,“当年说好我就是一傀儡……现在皇位还您,您放我一条生路行不行?”
萧允德其实已经观察了文暄帝许多年。
瞧着他这儿子如何雷厉风行地收拢兵权,如何在内阁大臣的辅助下将百官管理得服服帖帖,又如何不动声色地架空了宗室勋贵。
这哪是什么傀儡,分明是爪牙锋利、乾纲独断的真龙!可这样一个儿子,当真是对皇权毫不迷恋。
他如今能确定的是,这个儿子才是最像他的。
萧允德的目光掠过文暄帝眉宇间那丝掩不住的倦怠与疏离。那是对龙椅、对玉玺、乃至对万里江山都再无半分贪恋的明证。
若非如此,他绝不会在此刻,将深埋心底数年之久的棋局和盘托出。
他的声音平静得像在谈论天气,“早年,朕属意的继位之人,原是你姐夫。”
文暄帝眼睫微颤,却未露惊色。
他懂。
若江山能托付,他又何尝不想将这烫手的玉玺,塞进卖炭翁手里?
萧允德将剪子搁在石案上,发出一声轻响,“可你姐夫拒了。非是惧惮万钧之责压身,他是怕一动这国本,便震碎了当时盘根错节的朝堂。”
那时节,四大世家门生故吏遍布各处,宗室勋贵联姻结党、枝藤蔓延。牵一发,便是山河倾覆;动一子,便是血雨腥风。
“所以……”萧允德抬眸看着儿子,“我们有一个至少能造福百姓几百年的计划。”
他用手蘸了茶渍,顺手在石案上画了一个舆图,写上“北翼”二字。又在旁边画了一个舆图,写上“西梁”二字。
再在中间画一条河,那是淮杏河。
“我和你姐夫想着,若能……”他将淮杏河抹去,将舆图连起来,然后把“北”字和“西”字去掉,便成了“翼梁”。
文暄帝被这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