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朱世安被抓之后,却从狱中上书刘彻,引出了公孙敬声与阳石公主私通,让巫师在刘彻前往甘泉宫的驰道上埋下木人诅咒刘彻的事情。
那名始终未被抓获的陌生男子,显然是一个关键人物。
建章宫是什么地方?
那可是自建成之日起,便几乎取代未央宫,成为了大汉皇宫的地方!
这种地方不但能有陌生男子持剑随意出入,还是刘彻亲自发现的,最终居然还在众多禁宫侍卫的抓捕之下消失的无影无踪,难道建章宫是公厕不成?
这显然是有人内外呼应。
甚至刘据有理由认为自那时起,寝居的皇宫都已经在某种程度上脱离了刘彻的掌控,成了一些人为所欲为的地方。
还有后来江充同党马何罗等人刺杀刘彻的事情。
诺达一个皇宫,非但有期门武士守卫,还有数千郎官宿卫,马何罗竟能身藏利刃轻而易举的进入刘彻的寝宫,若非金日磾多留了一个心眼,还是碰巧起夜,这场针对刘彻的刺杀行动恐怕就真的办成了。
这还不能说明问题?
那些人针对的不仅仅是他,也是刘彻。
此刻刘据终于后知后觉,他从一开始就不该将刘彻当做敌人。
相反,天子和太子才是荣辱与共的共同体,他们未来面对的是相同的敌人!
所以他与刘彻绝不是彼此的地狱,他人才是!
原来满级人类也不能免俗。
穿越者的先入为主会令他傲慢,一切从心会蒙蔽他的心眼,无法真正理性的看待问题,无法洞察事情的本质。
是他糊涂了。
如果他真像此前所想的那般远远的躲去西域,将刘彻这个患上了阿兹海默症的可怜老人交给那些别有用心的奸佞,又或是将刘彻当做敌人,继续依照计划行事,那才是真的亲者痛仇者快。
现在的刘彻,步入晚年的刘彻,患上了阿兹海默症的刘彻,正是最需要他留在身边的时候。
现在他要做的。
正是留在刘彻身边尽孝,成为刘彻的保护伞,助他抵御那些奸佞的蒙蔽与操弄。
唯有如此孝道,唯有真正的父慈子孝,才是阻止“巫蛊之祸”的唯一手段!
“父皇……”
刘据转过身来,望向了已经离开百步的温室殿。
期门武士和郎官还在,苏文已经进入殿内伺候。
而此刻,刘据却觉得这座宫殿就像一座监牢,那些期门武士和郎官,则像是一个一个的狱卒……
里面关着的,是一头越来越力不从心、即使鬣狗都敢在其面前造次的迟暮雄狮。
如果狮群没有抛弃它,鬣狗安敢?
它又何须因恐惧不安而炸起鬃毛?
刘据抬起脚来,重新向温室殿走去……
……
温室殿。
“苏文,刘据走远了么?”
靠在龙榻上,刘彻的情绪有些低落,声音也有一些低沉沙哑。
苏文一眼便已看出,方才刘彻与刘据的交流应是不太顺畅,说不定又像之前一样出现了一些不快。
不过与此前不同的是。
这次刘彻并未在刘据离开之后还怒意难消,反倒透出一股子无法言喻的失落。
即使苏文在刘彻身边伺候了数十年,这种情况也极为少见。
他有点不太明白,自得知刘据答应回京复命,与他一同参加封禅大典之后,刘彻不是一直便在盼着这一天么?
为何如今好不容易见到了刘据,却又变成了这副模样?
说起来,是因为刘据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么?
可是也不对啊,这回见到刘据,他能够明显感觉到刘据的成长,他应该不会再像之前那般在刘彻面前口无遮拦,惹刘彻生气了吧?
想不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于是苏文小心翼翼的答道:
“回禀陛下,这么一会殿下应是尚未走远,陛下若还有事,老奴这便去将殿下召回来。”
“不必了……”
刘彻摆了摆手,翻了个身面向龙塌靠背,
“朕有些倦了,你也退下吧,待晚宴准备停当时再来叫朕。”
“诺。”
苏文自是不敢再说什么,连忙取过一旁的毯子给刘彻悉心盖好,而后躬着身默默的退了下去。
如此待苏文退出去之后。
刘彻却依旧睁着眼睛,目光瞟向了那根悬挂于龙塌之后墙上的金柄藤条,自言自语起来:
“是朕此前对他疏于关爱,又对他太严厉了么?”
刘彻不是善于反思的人,但这一刻,他却真的在反思自己。
他想到了自己在刘据成长过程中的缺失。
刘据那座博望苑虽是他赐予的,但自打刘据住进去,他便一次都未曾去过,直到前些年刘据搞出来那场“毁堤淹田”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