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市的秋夜总带着点沁骨的凉,慧灵堂后院的银杏叶被晚风卷着,落在窗台上,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胡母刘慧端着刚温好的牛奶,轻手轻脚走到胡小东房门口,透过虚掩的门缝看进去——少年趴在书桌上,侧脸埋在习题册里,呼吸均匀,显然是写作业时不小心睡着了。
她放轻脚步走进屋,伸手想把儿子扶到床上,指尖刚碰到胡小东的肩膀,就不小心碰掉了桌角的一个旧木盒。
木盒“啪嗒”一声落在地上,盒盖弹开,几张泛黄的照片滑了出来。
刘慧的动作猛地顿住,目光落在最上面那张照片上,呼吸瞬间就沉了下去。
照片里的她还是二十出头的模样,扎着马尾,穿着洗得发白的碎花裙,靠在一个穿青色道袍的年轻男人肩上,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男人个子很高,眉眼英挺,道袍领口绣着细碎的“神宵”二字,他左手握着一把短剑,右手轻轻揽着她的腰,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这是胡建军,是她藏在心底十五年,不敢轻易提起的名字。
刘慧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照片上胡建军的脸,指腹蹭到照片边缘的磨损痕迹,那是她过去无数个深夜里,反复摩挲留下的印记。十五年前的画面像潮水一样涌进脑海:那时她刚被魔界余孽缠上,整个人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是路过的胡建军救了她。
他用神宵派的秘术一点点净化她体内的魔气,每天给她熬药,陪她坐在院子里看星星,说“等你好起来,我就娶你,咱们在北市安个家”。
后来她真的好了,他们也真的成了家,慧灵堂就是胡建军亲手收拾出来的。
可就在她查出怀孕,满心欢喜想告诉胡建军要当爸爸时,他却留下一张字条,说“师门有紧急使命,归期不定”,然后就彻底消失了。
这十五年里,她从没放弃过找他。
她托遍了东北、南方的出马仙好友,甚至去过神宵派在北市的联络点,可每次得到的消息不是“没见过这个人”,就是“神宵派弟子执行任务从不透露行踪”。久而久之,她连“胡建军”这三个字都不敢在胡小东面前提——儿子从出生起就没见过爸爸,每次问起“我爸在哪”,她都只能找借口岔开话题,怕自己忍不住哭,更怕戳破“爸爸可能再也不会回来”的残酷现实。
“妈?”
胡小东迷迷糊糊的声音突然传来,刘慧心里一紧,赶紧把照片塞进木盒,手忙脚乱地合上盖子,转身时脸上已经挤出了笑意:“没吵醒你吧?妈给你热了牛奶,喝完再睡,不然明天早上该头疼了。”
胡小东揉着眼睛坐起来,瞥见地上的木盒,好奇地问:“妈,这是什么呀?我以前怎么没见过?”
刘慧的心脏“咯噔”一下,赶紧走过去把木盒捡起来,塞进衣柜最深处,用几件厚外套挡住,才回头笑着说:“就是妈年轻时的一些旧东西,不值钱,放着占地方,改天就扔了。”
她刻意避开儿子的目光,把牛奶递过去:“快喝吧,凉了就不好喝了。”
胡小东没多想,接过牛奶小口喝着,一边喝一边随口说:“对了妈,今天班里转来个新同学,长得怪怪的,周小米说她身上有股奇怪的味道,你说会不会是……”
“别瞎想。”刘慧打断他的话,语气不自觉地加重了些,又赶紧放缓声音,“你们学生就该好好读书,别总琢磨这些有的没的,真遇到事,妈会帮你们的。”
她怕儿子再追问木盒的事,也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等胡小东喝完牛奶,就催着他洗漱睡觉。直到看着儿子的房门关上,她才靠在走廊的墙上,慢慢蹲下身,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她从口袋里摸出那张藏在手心的照片,借着走廊的灯光,一遍遍地看。
照片里胡建军的笑容还那么清晰,可现实里,她连他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她想起下午东北出马仙发的消息——“长白山脚下有修罗残魂作乱,还吸土地神的灵力”,心里突然冒出一个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念头:胡建军当年说的“紧急使命”,会不会跟长白山有关?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强行压了下去。她怕自己抱太大希望,最后只会更失望。她擦了擦眼泪,把照片重新塞回木盒,锁进衣柜的抽屉里——不管胡建军在哪,她都得好好活着,把胡小东养大,这是她对自己,也是对胡建军唯一的承诺。
窗外的银杏叶还在落,夜色越来越浓。刘慧站在窗前,望着远处漆黑的夜空,轻声呢喃:“建军,你到底在哪?小东都十五岁了,他昨天还问我‘爸是不是长得很高’,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你要是还活着,就回来看看我们吧,哪怕只是让我知道你平安也好。”
风把她的声音吹散在夜色里,没有任何回应。只有慧灵堂前的香炉里,三炷香还在静静燃烧,烟丝袅袅,像是在替她守护这个藏了十五年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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