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新兰脸上的笑意淡了些:“那是张茂的地盘。” 她走到地图前,用指尖点着西南坊的位置,“此人原是大同府的旧吏,当年萧骨作乱时便占了西南坊,这些年靠着筑篱笆、设关卡,硬是把那片地方变成了独立王国。绑架百姓,不让百姓到东城来,李星群顾忌西城的百姓没有直接对他们下手,这几年也在想办法。” 她顿了顿,声音沉了些,“前几日还有人来报,说他暗地里招兵买马,怕是没安好心。”
赵受益的手指在栏杆上轻轻敲击,节奏与远处火车的汽笛声莫名合拍。“朕知道了。” 他忽然道,“你去跟星群那孩子说一声,明日让他到这里来见朕。”
“是,父皇。” 赵新兰屈膝行礼,耳坠上的珍珠在灯光下划出道柔和的弧线。
“都累了,早些歇着吧。” 赵受益挥了挥手,转身走向内室。经过那盏电灯时,他特意停了停,看着钨丝在玻璃罩里发出柔和的光晕,忽然想起李星群在五台县时说过的话 ——“好东西不该藏着,得让天下人都能用得上”。
窗外的风卷着几片雪花掠过玻璃,电灯的光芒却依旧安稳。刘仲甫望着那片光晕,忽然觉得袖中《论语》的纸页,似乎没有往日那般沉重了。陈旸则对着灯光调了调琴弦,发现这光亮下,连最细的丝弦都能看得分明,倒省了许多眼力。
夜色渐深,宾馆的灯火与全城的星河交融在一起。唯有西南坊那片黑暗,像头沉默的兽,伏在繁华边缘,等待着即将到来的破晓。
晨光刚漫过宾馆的玻璃幕墙,李星群已站在套房门外。檐角的冰棱滴着水,在青石板上洇出小小的水痕,他拢了拢官袍下摆,听见屋内传来铜盆碰撞的轻响 —— 想来是赵受益正在洗漱。
“进来吧。” 门内传来略显沙哑的嗓音,带着晨起的慵懒。
李星群推门而入时,正见两个内侍捧着铜盆退下,赵受益披着件月白棉袍坐在镜前,铜镜里映出他半白的鬓发,却丝毫不显龙钟。看见李星群独自进来,老人嘴角当即漾起笑意:“不错不错,看来你是懂朕的。这微服私访要是闹得满城皆知,倒成了笑话。”
李星群心里暗叹昭姬料事如神,面上却嘿嘿一笑,抱拳躬身:“都是陛下平日教谕有方,微臣不敢居功。”
“教谕?” 赵受益对着铜镜调整玉冠,语气里带了几分追忆,“从你二十二岁金榜题名,到如今该有十七年了吧?男子逢九祝寿,你这四十岁的人,倒比当年在金銮殿上瞧着沉稳多了。”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李星群,“吃过早饭了?”
“回陛下,微臣已用过。”
赵受益挑眉,指尖在案上的茶盏轻点:“说吃过了,那便是吃过了。不然朕可要治你个欺君之罪。” 他忽然摆手,“今日叫你来,没什么军国大事,就当君臣闲聊。”
李星群一愣,刚要应声,却听赵受益又道:“总低着头做什么?难不成还怕朕吃了你?这般拘谨,可没法好好下棋。”
“是,陛下。” 李星群缓缓抬头,目光不经意扫过赵受益的面庞 —— 这一看心头猛地一震。寻常七十岁老人眼底早该蒙着一层浊雾,可赵受益的眼瞳亮得惊人,像是淬了晨露的寒星。更让他心惊的是那股生气,从老人宽松的棉袍下透出来,沛然如少年,绝非暮年之人该有的气象。他毕竟是百草谷出身,精研医理,看得出这是气血充盈到极致的征兆,不由得暗暗咋舌。
“发什么怔?” 赵受益笑骂一声,冲外间扬声道,“仲甫,摆棋!”
刘仲甫应声而入,手里捧着个乌木棋盒,棋盘铺开时,黑子白子落在盒中发出清脆的碰撞声。“陛下常说要讨教棋艺,今日正好。”
赵受益捋着胡须看向李星群,“听说你年轻时候得到仲甫指点?”
“只是蒙师父不弃,教过几日基础。” 李星群连忙欠身,“这几年政务繁忙,怕是早把棋谱忘光了,在陛下面前班门弄斧,实在汗颜。”
“无妨无妨。” 赵受益已捻起一枚黑子,指尖在棋盘上悬了悬,“朕也是个臭棋篓子,正好凑一对。”
“陛下说笑了。” 李星群执白子应着,眼角余光瞥见赵新兰端着茶盏站在一旁,她冲他悄悄眨了眨眼,像是在示意放松。
落子声清脆,没一会儿棋盘上便布下数十子。赵受益忽道:“你们都下去吧,让徽柔留下。”
刘仲甫与内侍们应声退下,房门合上的瞬间,屋内的气氛陡然变了。赵受益捏着棋子的手指停在半空,目光沉了沉:“星群啊,当年朕下旨让你拜李师师为干娘,你可知其中缘由?”
李星群心头一凛,垂首道:“臣…… 臣愚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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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汴梁的人都知道,朕与师师的情分。” 赵受益的声音缓了下来,带着些微怅惘,“你也算朕的半个干儿子,今日便跟你说些掏心窝子的话。”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