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晚才从集市赶回来,回到家里,炕上是还没来得及打扫的痕迹。
罗玉喝多了,躺在土炕上哭。
嘴里念叨着曾经自己拿手的曲目,眼里似乎能看见那些支离破碎的美梦。
墙根站在炕边,看着她的脸,摸了摸。
“你才知道回来!”
“我就要你……咳咳……去买些药,你就知道玩……”
“我真是没用,生你这么个没用的杂种!!”
“若是当年我想清楚……”
“娘,你累了…”墙根打断了她。
他摸出灶房的麻绳,很粗,是用来捆柴火的。
罗玉睁开眼,醉醺醺地继续骂:“小杂种,你想干什么?”
“娘,我得和你说个故事:我今天去赶市集,看见有个女孩哭得稀里哗啦,她说她娘要死了,我看了看,她娘亲被裹在一边竹席里面,手里拿着半块窝窝头,已经有些烂臭了。”
“娘,你肯定猜不到我做了什么。”
“你帮了她?”
墙根咧嘴一笑:“我确实是这么和她说的,我把她带到小巷,欺负了她一阵,然后用石头把她的脑袋敲碎了。”
罗玉脸上的醉意瞬间清醒,她惊声尖叫了起来。
“你说什么?!你……你个杂种!!!”
看着罗玉那副惊恐的表情,墙根忽然觉得好生畅快。
对,就是这个表情,果然,只有这种反转才能让人露出如此惊愕的表情!
墙根哈哈大笑,随后拍了拍罗玉肩膀。
“娘,我骗你的,那只是我新编的戏本故事罢了。”
罗玉有些心有余悸地叹了口气,她的脸色格外难看。
“我今天去集市时,恰好赶上戏班在那儿唱戏。”
“那出戏叫什么我已忘了,不过我还记得里面也有一对母子。”
“虽然我知道这么说你会生气,但我真心觉得……”
“那人演的娘,比你更像一些。”
墙根一边说着,他一边用力把麻绳绕在她的脖子上。
“她没有得花柳病,也不会随便让男人欺负。”
“我这才发现,原来娘该是这样的角色。”
“娘,你的演技不够,演得不够像。”
罗玉的眼睛瞪得老大,伸手想要抓他。
可她身患花柳,再加上喝醉了,根本没什么力气抵抗。
墙根慢慢收紧麻绳,看着罗玉的脸从红变紫,最后不动了。
他松开手,把麻绳扔在地上,走出了破屋。
雨还在下,打在他的脸上,很凉。
他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就沿着山路找。
走了三天三夜,直到赶上了那支戏班。
戏班老大见这小子这么爱戏,就把他留下,给了他个名字叫墙根。
戏班的日子,比在黔南舒服得多。
墙根每天搬道具、写戏本,谁都能踹他两脚,可他不在乎。
他的眼睛,总是盯着戏台中央排戏的琼香玉看。
琼香玉是头牌正旦,穿最艳的戏服,戴最亮的珠花。
一开口就能让台下的乡绅拍着银子叫好。
他就是当时他看见的,演“娘”的人。
不过琼香玉还是让他失望了。
他完全掉进了钱眼里,这种人,根本不配走上戏台。
捧起手里厚厚的戏本,墙根不再多看琼香玉一眼。
……
随着戏台的铜锣震动,墙根此刻已然穿上了琼香玉一个样式的戏服。
宽大的水袖晃荡着,麻子脸在粉脂下被遮得严严实实。
台下的观众席鸦雀无声,大家似乎都没有意识到琼香玉换了人。
头一次上台,让墙根兴奋得发颤。
墙根的指尖触到戏服上绣的牡丹,他照着自己无数次想象的样子,把戏言唱了出来。
“……恨只恨他把忠良来害!”
墙根唱完最后一句,台下突然爆发出掌声。
幕布之后,戏班众人也都是目瞪口呆。
没人能想到,这个不起眼的出气筒,竟唱得比琼香玉还动情。
他站在台上,看着台下的人影,突然笑了。
不是开心,而是疯狂。
“好!唱得好!”
戏班老大冲上台,拍了拍他的肩膀。
“以后你就是咱们戏班的正旦了!”
没过多久,琼香玉就死了。
说是自尽死的,舌头吐得老长一条。
死前那段时日,琼香玉过得并不好。
那日抛洒的鸡血似乎掺了什么毒药。
让他的声音变得嘶哑难听,也让他的皮肤开始溃烂。
琼戏班老大虽然惋惜,却也松了口气。
毕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