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非迎着吹面之风,大声道:“但你们知道,为什么来谒天城只要一天,去天山却要多花一夜吗?”
鹿俞阙的声音在车厢里:“为什么?”
群非持鞭笑指:“因为西风甚大,来时顺风,去时逆风。而当日是驰马,今日却要驾车。”
这话也不知有什么趣味,反正鹿俞阙在车厢里银铃般笑了起来。
确实与中原的五月不同,天山之下,即便春夏,风向也常年西北,从一望无际的旷野上席卷过去,呼啸着,仿佛没有停息的时候。
谒天城是西陇之北的第一大城,往四个方向都有宽阔平整的大路,然而若其他方向的人流是江河,往西而去的这一条就是小溪,极偶尔能看到一些零星的身影,而走得久了,就连零星的身影也看不到了。
盖因往西而去,唯有两家举世闻名的江湖势力,一是天山,二是龙鹤剑庄。
修筑了这条大道的不是天山,正是龙鹤剑庄,他们的冶铸之事从这条道上往来,偶尔能看到那长长的、沉重的车队,但除此之外就是杳杳无际的荒野,高山连绵,戈壁浩荡,唯有牛羚与苍鹰雪豹。
午时过后,队伍停下来歇着马,在道旁对付了些饭食。
裴液走下来,立在车的阴影下眺望,西边远远与天相连之处,群山其下灰蓝,其上覆白,纯美空旷得令人赞叹。
“那也算是天山的余脉。”旁边,南都半坐在车辕上,两条腿垂下来,“虽说是和谒天城之间相距三百里,但三百里只是东西,而非上下,到了天山脚下之后,还有极长的险峻山路,要进山中之山,求艺之人往往止于途中。
“届时在下应当能走些路了。”裴液道,“早想一仰神山真容。”
“......也许有负裴公子冀望。”南都垂了垂眼睛,抬手拂着流淌的风,她从腰后取了一支笛子,横在唇边阖眸吹了起来。
没听过的调子,清扬滑润,毫不突兀地混入风中,真像是从遥远山巅吹下来的仙音,只是莫名令人忧伤。
人们围在大石旁吃饱了饭,暂坐,群非回过头来拍手而笑:“好,南姐姐的笛子。”
南都眼睛似乎笑了下,继续吹奏着,也没太多人说话,屈忻借火熬着药,几位八骏都各自倚剑,杨翊风立着,商云凝闭目养神。
这时候远处旷野里一骑奔驰而来,沉重的马蹄勒止在边上,江明坐于马上,道:“我瞧见了‘瀚海鹰”的踪迹。”
他将手中布袋扔在地上,散开,里面是几坨干枯的马粪。
商云凝睁开了眼,杨翊风走过去,用剑末端拨了拨。
外层早被大日西风舔干了水分,颜色灰白,龟裂轻脆,但拨开内里还能见到湿润的质地。
色泽黑,油亮,抱团紧实,异味很重。
群非站起来,垂眸看着。
“两天前这里也下了雨,野物粪便都是被打烂、湿腐之状,这马粪完好,没雨淋。”江溯明解下斗笠,翻身下马,“昨天才过来的。”
“多少?”杨翊风抬眸。
“蹄印上看大约五六骑的样子。我猜是出来巡游放鹰。”江明拨开水袋,仰头灌了一大口。
“加喂了豆料,是要用马了。”群非道。
“龙鹤的车队不喂这种料吗?”
“不喂。运货车队慢、跑得久远,喂干料、谷壳。豆子吃多了,马肚子也遭不住。”群非道,女子俊利的脸上这时候没什么表情,转头,“瀚海鹰冲我们来吗?”
江明放下水袋:“几百里地跑过来,总不是为看豹子呲牙。难道要当着山左桐的面劫龙鹤剑庄的车队?”
“但南宗和他们应该没什么接触。咱们和他们有过节吗?”
杨翊风和江明都没讲话,看向车辕上的女子。
南都笛子停了,摇了摇头:“仅两年前,一位未风池弟子曾于北面和他们有过搏斗,不过都没丢性命。此后没什么交际了。”
杨翊风目光挪了一下,到裴液身上,裴液只一颔首:“听杨扶驭安排。”
杨翊风点点头:“总之防范之心不可无,云凝,过后你随溯明一道,跑得再远些,车辇二十里内都逛一逛,多多注意鹰类;九英,你同岑瀑再成一组,哨探十里之内。西北百多里有些溪潭,咱们今夜在那里落脚。”
“好。”
几人敛了石上饮食,裴液这时觉得有些冷了,裹了裹衣袍转头仰起,南都已弯腰伸下手来。
风中这张脸温柔而好看,裴液微笑了下,抬手,被轻轻一带登上了车驾,南都手掀开帘子,身体弯腰遮护在后面,为他挡了吹入的风。
另一旁姬九英站起来,翻身上马,群非朝她一笑:“要不你来驾车,我去跑一跑。”
姬九英往帘子处看了一眼,拧过头去,冷淡道:“我去就是。”
群非偏了偏头,姬九英拧转马头,石簪雪从旁边走过,扔了个水袋上去:“这个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