谒天城中,云销雨霁,又是西边清澈冷阔的天空。
人潮久久不散,危光和陈青葙也登上台后,五位大派龙头相对而坐,宋知澜不久后还送了茶具上来,这一场景过了很久之后都依然被津津乐道。
陆续有些人开始离去,但雨已停下,雨篷斗笠也就可以掀起来了,相熟的面容撞上,也开始点头寒暄。
氛围显然更换了,尽管雪莲之祸并没有得到丝毫遏制,但和之前无人上街,彼此猜疑的阴暗恐怖氛围相比,这时候你知道,那五位西境顶端的人物就一直坐在中城光天化日之下。
足以成谒天城稳定之基石,何况八骏七玉依然在楼顶,谁再想在谒天城图谋不轨,恐怕得数数自己有几条命了。
“大师姐。”杨翊风飞落嬴越天身边。
“各处都妥当了?”
“嗯。八方都无异动,商、宁、江、岑、公孙五位师弟,姬、群、左丘、南四位师妹,都已排布各方,陆云升师弟前夜去缉拿案犯,还未归来。”
“好。”嬴越天点点头,“我以为你已跟上去了。”
“我现在去。跟的太着急,护送的意味太明显,会适得其反。”杨翊风望向马车消失的方向,回头肃声,“若生变,还请师姐速来。
“自然。”
杨翊风飘摇而下,没入人群消去了踪影。
嬴越天目视着那个方向,怔了一会儿,收回一双洞若观火的眼睛,俯瞰着慢慢散去的人潮。
这道身影久久立在楼顶,直到大约两个时辰之后,人潮散去了大半,一道风风火火,长须阔面的豪气男人驰马而来,笑先传遍了中城。
“早知竟有如此趣事,山某岂肯窝在庄中打铁!”他翻身下马,身上真还带着铁屑飞灰,笑道,“危宫主,陈宫主!李山主,沈学门,师峰主!无礼来迟,可有酒否,自罚三杯。”
“暂只有清茶。”陈青葙笑笑,“不过名贵得很,山大庄主若喝三盏,恐怕称不上罚了。”
“可惜可惜。”山左桐抱拳,四下看看,“没见那位裴液少侠?”
没人答话,李逢照起身挪了挪:“山庄主,就坐这儿吧。”
“好。宝剑赠英雄,等见了这位少侠,必得请他入庄一叙。”山左桐也就此坐下。
远处楼顶的嬴越天终于轻轻舒了口气。
裴液重新获得对身体的感知时,只见视野上方的一顶窗子,框着静如绸缎的夜幕,几颗干净的银星点在上面,令装液一时不知身处何地。
对装液来说,其实晕倒也是分层次的,对身体感知的消失不是一件太稀奇的事,他现在甚至可以主动做到,那时候他的意识就沉入心神境里,依然清醒地观照着一切。
但人的心神同样是有极限的,很偶尔的时候,裴液的心神力也会耗尽,譬如当初从少陇被颜非卿押解入京的时候,心剑就耗尽了他的心神,但他依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而是坠入了更深一层得以保全,即西庭心之神国。
然而这一次,他甚至没能在西庭心中醒来。
真天对身心的贯穿是完全而彻底的,唯一能拦在它面前的薄膜正是【鹑首】。
裴液自从得到这份力量之后,这是第一次使用。
“试用它的代价远远超出意义。”李缄道,“我无法跟你说什么时候才适合使用,我要说的是尽量不要用。”
这时候装液真实承受了这份代价,他完全同意老人的提醒,并且开始埋怨他为何不说得再严厉一些。
他昨夜是做好了使用这份力量的准备的,但今日他也在尽力避免,赤松子的神名是近乎同层次的力量,铺陈了三天的蜃境则是世上独一,心剑和无拘也已捏在手里。
然而天楼毕竟是天楼。
并非这些手段无用,而是没有施用的机会。
在交手的一瞬间他意识到,只有零星的,屈指可数的出招机会。
他果断选择了这一剑。
因此承受此时从内到外的破败。
身体甚至不是最先需要关注的,真正不能忽视的问题是在心神.......
“我说了,你这样扯,他肯定会痛醒的。”少女的懒声。
“以前不会的,变敏感了。”少女的粗声。
“因为抟成灵躯了吧。”少女的懒声,“怎么办。”
“打晕他。”少女的粗声。
“好。”
痛确实是痛的,不过装液醒来后就已压下了关于身体的感受,只是这筋骨被摆弄的感觉太过熟悉......裴液沉默地看着眉眼耷拉的少女走到面前来,朝自己举起了手刀。
“裴少侠,我们要给你治伤。”白画子道,“能冒昧再请您晕过去吗?”
“用你这只手请吗?”裴液木然道,“把她给我叫过来。”
白画子回头:“叫你。”
发梢微枯的挽发少女,举着带血的刀走了过来,另一只手还握着一柄小锤。大半张脸被面罩盖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