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没有人来的地方,很安静,月亮藏在云后,光只薄薄的一层,仿佛一挥就散。
裴液走过去,把点心递给她,俞阙低着头,没有说话也没有接。
裴液收回手,在她旁边盘腿坐了下来。
“裴液少侠,在你看来,《释剑无解经》是不是本来就很没用。”
裴液转头,女子看着地面,大半张脸埋在暗中,视野正中心是条黑而细的睫毛,挑出来轻颤着,很纤秀,很清晰。
裴液因此有一个新的发现,未必光越黯淡,越难照亮细小之物,也可能只刚好够描摹出这样的纤微,大块反而一片黢黑。
“《释剑无解经》取径很高,虽然远远没有完成目标,但也是门好武学,不可二见。”裴液道,“怎么这样说呢。”
鹿俞不说话。
“因为我随便翻翻就学会了吗?”裴液道,“若是因此产生误会,那我向鹿姑娘道歉,为我过分卓越的剑道天赋。’
“......”鹿俞阙嘴角弯了一下,她真的很容易被逗笑,即便这种时候,但即刻就又不然。
“即便道启会里,也没有很多门派以探究剑之本质为先的,《释剑无解经》有这种追求,而且做了很独特的探讨,自成体系,我学了之后有不小获益。”裴液道,“只是它不适合在江湖争斗上显出威力,只练它会成为那种境界
很高的人,但不是打架的高手。”
"......13
裴液看向她,雨里奔波了一天,即便有伞,衣发也全是半湿了,腹与腿之间夹着那只有些脏旧的包裹。
那夜离开剑笃时唯一带出的东西,后来她的剑丢了,衣靴也换过两轮,只有这只包裹一直随身。
“我也没料到,奚前辈所说其实并无什么法子。”裴液转头望向栏外夜色,“我能理解??一抱歉,这样说不对,世上本没有感同身受这种事??"
“为什么会没有用呢。”
“为什么会没有用呢。”鹿俞阙低声,木然垂头,“那父亲死得又有什么意义?”
“剑笃没得又有什么意义......我这样子活下来,又有什么意义?”
裴液安静地看着她,这时候他有很多话可以说,譬如人的意义不是在一本武经上,譬如你活着,剑笃别苑的精神就还在你身上,但他知晓没有任何一句话能消解这种巨大的荒诞。
鹿英璋向西境江湖发信时是一位英雄,他一定经过了很艰难的挣扎。他不知晓的是雪莲之后有多深的水,他知晓的是这种力量他绝对无法承受,但他看着自家武经没再生长的小芽,还是决定将之公诸江湖。
盖因他选择相信。
相信众派能在危难之前联合一处,共克祸难,宁肯直面雪莲潮之后庞大未知的黑暗,愿意做那个举起的火把。
这些事裴液能想明白,身旁的女子一定更不知道想了多少次。
在父亲死后,离故土千里之外的陌生床榻上,一次次揣摩追蹑这份心境,把一切对剑笃的温柔怀恋都寄托在那只小小的包裹上,一有空隙就打开钻研琢磨,每从思念中嚼出一份悲痛,就新获得一份力量。
也许这意义并不存在,但她一定是这样想的??令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于九泉之下微笑颔首,令剑笃的牺牲辉煌于西境。如果可以重来一次她一定会阻止父亲,但现在她是最后的剑笃少主,会画好剑笃最后的尾巴。
如今说这是一场误会。
《释剑无解经》上并没有遏制雪莲的法子,是因为父亲见识短浅,他理解不了这突兀而来的一切,自以为掌握了什么。
弈剑南宗也真以为他掌握了什么,不久前他才向盛雪枫写了信,所以他们下手毫不留情。
就这样可笑地,剑笃被抹去了。
那不是两个字,那是她的父亲、母亲、师兄、师妹、玩伴......多少可亲的长辈,多少年轻的同门,一张又一张熟悉的脸。
“没有什么意义。”裴液沉默一会儿,轻声道,“我不想欺骗你,鹿姑娘,苦痛并不总有意义,上天给你世所罕有的苦难,未必就附带至关重要的使命,有时候它就是一文不值,艰难忍受过去,也换不来什么东西。”
鹿俞阙把头埋在膝间,忽然泪如雨下,裴液安静坐着,听着身旁不成调子的抽噎。
“因为人得自己去寻找意义。”他轻声道。
“忍受的事情没有意义,去做的事情才有意义......你能听到吗,鹿姑娘?”
鹿俞阙抽泣着,半晌:“那,父亲去做的事情,有什么意义?”
“如果没有意义,”裴液道,“怎么会令我遇见鹿姑娘呢?”
鹿俞阙抬起一双泪眼。
“令尊之宣称,西境江湖谁人不晓,我就是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