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个谷贱伤农,到底伤的谁?”朱翊钧又问。
“乡贤缙绅。”张居正也没有犹豫,很快就回答了这个问题。
“这名陈御史这篇奏疏,盖一章吧。”朱翊钧倒是没有对这名御史言官发火,而是选择了盖一章,让内阁训斥一番,御史多了解点实际情况,再写奏疏,林辅成谈草原问题,都知道亲自去一趟。
“臣遵旨。”张居正俯首领命,无用妄言这一章盖下去,内阁发文训斥,已经相当严重了。
这是廷议最后一件事,这个不重要的事儿,就是最后的收尾,朱翊钧示意了下冯保,冯保一甩拂尘,向前一步喊道:“有事出班早奏,无事卷帘退朝。”
“臣等恭送陛下。”群臣全都起身见礼。
朱翊钧回头看了一眼,幸好他是训练有素的皇帝,否则差点笑出声来,申时行扶着桌子赶忙站了起来,脚疼,只能一只手扶着桌子,一边见礼,看起来有些滑稽。
这一次崴脚,真的让申时行颜面尽失。
朱翊钧在后殿休息了一下,冯保奏闻沈鲤要单独请见。
沈鲤要说两件事,他要举荐高启愚为礼部尚书,这样一来,高启愚就是名至实归的少宗伯了,而不是以左侍郎管礼部事,多少有点名不正言不顺;
其次就是沈鲤最近读史,有了些新的感悟,跟陛下分享。
“大宗伯,随朕到通和宫详细说一说。”朱翊钧让沈鲤一起上了小火车,小火车呜呜呜的鸣起了汽笛,动次打次的开动了。
“无需多礼,坐坐坐。”朱翊钧让冯保看了杯好茶,才问道:“大宗伯让高启愚做礼部尚书,先生答应吗?”
“回陛下,臣不知。”沈鲤非常明确的说道:“臣在文渊阁坐班,礼部堂上官少宗伯代管日久,这名不正,则言不顺,上次环太商盟章程签署,闹出了些许波折,臣还是觉得让少宗伯名副其实更好些。”
“那朕跟先生分说此事,大宗伯举荐便是。”朱翊钧明白了沈鲤的顾虑,这事儿,还真得他这个皇帝出面,张居正不好惹。
高启愚立了这么多的功劳,再这么揣着明白装糊涂,恐怕礼部诸官,内心都会有些想法。
沈鲤拿出了本奏疏,呈送给了陛下说道:“陛下,臣最近研读史料,发现了个怪事,就是秦一统六国。”
“自汉时贾谊在过秦论中言:及至始皇,奋六世之余烈。自那之后,历代文人墨客,莫不认为,秦统一六国,东出大计,是六世遗泽。”
“臣近日又研读了矛盾说和史记,觉得并非如此。”
“哦?”朱翊钧拿起了奏疏,看了许久,矛盾说讲矛盾,在沈鲤看来,始皇帝继承秦王的时候,秦国可不像是个一统天下的样子,而是内忧外患。
秦始皇他爹,秦庄襄王秦异人,就做了三年的秦王。
秦庄襄王三年,秦庄襄王派蒙骜攻取了魏国的高都和汲,攻赵国榆次、新城、狼孟等地,令王龁攻打上党郡,设立太原郡。
魏国、赵国自然不肯束手就擒,魏公子信陵君,合纵燕、赵、韩、魏、楚五国联军反击。
联军在黄河以南击败秦军,蒙骜败退,联军乘胜追击至函谷关,秦军闭关不出,此战过后,信陵君名震天下。
这是外患,内忧则是主少国疑。
秦始皇继位那年才十三岁,吕不韦为仲父,把持朝政,赵姬嫪毐祸乱宫廷,嫪毐甚至以假父自居,始皇帝的弟弟长安君成蟜谋反、嫪毐再发动蕲年宫兵变。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证明,始皇帝前些年日子并不好过,这内忧比外患还要严重。
当时,嫪毐也绝非一个轮转王,能转车轮的丑角,在始皇帝年少的时候,嫪毐所代表的是秦国仅次于吕不韦的一股强大势力,甚至可以发动叛乱的存在。
“所以,大宗伯的意思是,在始皇帝之前,其实秦国压根没办法鲸吞天下?”朱翊钧看完了沈鲤的奏疏,感觉到了一些惊奇。
沈鲤在奏疏里列出了详细的时间线,蒙骜兵败、秦庄襄王病逝、吕不韦主持国政等等。
“臣一家之言,就是读矛盾说有感。”沈鲤没说自己就一定对,毕竟近两千年了,他也没有什么切实的证据,就是他的一个看法。
但他可以肯定的是,始皇帝继位的时候,秦国绝对没有鲸吞天下的实力。
因为在秦王政六年,赵国将领庞煖率领赵、魏、韩、燕、楚五国联军,一度攻破了函谷关,逼近了咸阳八十里的蕞地。
不是老秦人拼死一搏,再加上五国联军同床异梦,各怀鬼胎,秦国有没有,还要另外再说了。
沈鲤完整的经历过庚戌之变,俺答汗攻破古北口挥师南下,劫掠京畿,那种恐慌感,沈鲤记忆犹新。
隆庆二年,谭纶听闻俺答汗北虏再次南下,七日七夜未曾休息守备,直接导致了他的病情加重。
在沈鲤看来,秦王政六年,秦国还被五国联军踹开了家门,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