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看穿了夏弥心中的想法，步舜面无表情地将沙利叶收刀入鞘，瞥了一眼双足落地的龙王，“你本来就别无选择。”
“……”
夏弥咬牙，柳眉紧锁：“你到底想干什么？我想不到你有什么必须要和我合作的理由。”
龙王眼中这个神秘的男人无异是个难以捉摸的强者，即使和其他的四大君王相比也毫不逊色，这种实力足以在如今的九界横行。
有着如此力量，有什么必要和她这个半残的龙王合作？
“并非合作，我只是向你提出了一种可能。”步舜冷淡地说道：“一种让你能在这末日中存活，并向那注定到来的命运发起挑战的可能。”
仍然是那种弯弯绕绕的说法，但现在的夏弥却能理解其中的意思。
“……你想说，让我放下身段，去与人类合作？”黑发少女的脸上浮现轻蔑的嗤笑，“你会让家里的蟑螂爬到手上来吗？”
“不用再偷换概念了。”步舜瞥了她一眼：“普通的人类在高高在上的龙族君王眼中，或许与虫豸无异，可法奥斯学院里面的人却并不一样——你不会不明白这一点吧？”
不再故作嗤笑，夏弥默然。
她当然明白，法奥斯学院里的人与外界是不同的。
路明非和楚子航的未来就连她这个龙王的眼界都难以看透，更不用说那位统领整个学院的首席。就像是一块随时能落在蛛网上的石头，他们或许只有那么寥寥数人，却具备着足以影响整个世界命运流向的“重量”。
当这重量落在天平的一端时，说不定就连另一边牢不可破的命运也会动摇吧。
但——夏弥却不能去信任。
“我可是龙王，大地与山之王耶梦加得。”夏弥黄金瞳中泛起冰冷的光彩，“任何混血种知晓身份后，都恨不得杀之后快的仇敌。”
“人类不是经常把那么一句话挂在嘴边？‘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难道他们会相信，我这个混入他们中间的龙王，仍然是他们那个亲切的同学么？”
这正是，隔在夏弥与他人之间无法消去的壁障。
正如人类无法接受龙王，不同种族之间的成见比任何隔阂都要深，龙王也无法信任人类。
在等同人类历史的漫长岁月中，耶梦加得经历了无数来自亲身接触之人的背叛。在扮演雄谋大略的君王时，她曾品下妃子为她送上的毒酒；饰演引领反抗者的将军时，忠诚的下属也曾在他露出后背时刺下倒戈的刀刃。
无论是怎样的信赖和深情，在知晓她真正身份的那一刻，都会化作背叛的尖刀——
“从没有例外吗？”步舜心中略带好奇地问道。
纵使是最残虐的暴君，说不定也有抛弃世俗不顾一切地爱着他的人，难道耶梦加得过往就真的这么倒霉，连一个愿意背叛种族站在她身边的人都没有？
然后，他便从眼前龙王的眼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阴郁与愤怒。
“……向来如此。”
像是要将某种无形之物咬碎般，夏弥咬牙，露出了尖锐的笑容：“——无一例外！”
而这正是她知晓自身深陷命运囹圄的证明，在千年的时光中，夏弥察觉了那在幕后拨动她的命运的无形之手。
与这世上绝大多数盲从于命运的生命不同。
作为曾经君临九界的至高君王，耶梦加得纵使只能以游魂的姿态徘徊于世，也能感受到某种环绕自身的流向……无数的丝线从虚空中深处蜿蜒而出，缠绕着指尖穿透灵魂，将她遭遇的人与事编制成一颗凝固的丝茧。
——奥丁，或者说应该被叫作奥丁的某个存在。
如果说所有龙族唯一的父、神上之神所定下的命运洪流，就如万事万物存续的法则一样绝对，那么祂编织的丝茧就只是涂抹在画布上的一层层水彩，并没有那般不可战胜。
可失去了曾近力量的耶梦加得依旧无法反抗。
她就像是背负了一个名为“注定失败”的诅咒，只能憋屈地忍受一次又一次的背叛。堂堂龙王倒霉到了这个份上，就连操控着化身的步舜眼神中也不禁流露出些许怜悯了。
不过想用言语来说服一位龙王，本来就是不可能的事。
和轻里面那种设定上年纪很大，表现出来的样子却和小女孩没什么区别的“长生种”不同，龙王耶梦加得的意志绝不会因为区区的几句话动摇。
就连夏弥的反应里有多少演技的成分，也着实有些难说。
但只要这样就好。
在步舜向她揭示那一种可能后，不管原来她的想法如何，都会因为他在天平上放下的砝码而产生改变。
也许那改变非常非常微小……
可也许在某个瞬间，或许就能产生完全不同的结局。
“就当做……一个忠告吧。”
步舜向着身旁伸出手臂，握住了那把钉在环世之蛇无首神躯上的苍白骨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