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一口气,伸出了第二根手指,语气变得更加沉凝,带着一种剖析往事的追忆与无奈。
“好!既然你认同朕无法亲察乃形势所迫,那朕再说你这第二罪??识人不明,忠奸不辨之罪!”
“先说丁士桢!”
刘端目光锐利道:“当时赈灾事宜,千头万绪,关乎无数灾民生死,朕岂敢怠慢?此事交由户部牵头主办,乃是朝廷惯例,也是朕与当时还是司空的萧元彻,几经商议后共同定下的决策!”
“赈灾钱粮调度、发放,本就是户部分内之职,此安排,有何不妥?”
苏凌微微颔首道:“并无不妥。”
“当时户部尚书,也并非丁士桢!”
刘端继续道:“丁士桢彼时只是户部侍郎!朕将此事交由整个户部去办,有何错处?难道朕要事必躬亲,越过尚书,直接指挥一个侍郎不成?”
苏凌再次点头道:“圣上依制度行事,无错。”
“然而......”
刘端语气转为沉痛。
“赈灾之初,进展便极为不顺,流言四起,更有灾民不断涌向京都的势头!”
“龙台乃帝国门面,京师重地,若被灾民围堵,朝廷颜面何存?”
“朕当时便欲问责户部主官失职之罪!可让朕万万没想到的是,没等朕下旨,当时的户部尚书,竟主动上表,以年老昏聩、无力胜任为由,请求致仕归乡!”
刘端摊了摊手,脸上露出一抹嘲讽。
“老尚书自请辞官,朕若强加罪责,岂不显得朕刻薄寡恩?朕便准其所请,未再深究。”
“老尚书去后,户部不可一日无主,中书省按例递上了几位继任人选名单,其中,便有在户部任职多年、资历颇深的侍郎丁士桢!”
他看向苏凌,眼神复杂。
“朕当时,亦是斟酌再三!丁士桢此人,在此之前,官声如何?天下皆知!为官清廉,体恤民情,甚至被民间百姓私下里称为‘丁青天’!此非朕凭空杜撰吧?”
“更关键的是,当时朝堂派系林立,萧元彻势大,清流自诩,保皇一脉势微,而丁士桢,在朕看来,并未明显倒向任何一方,处于中立!”
“朕选他继任户部尚书,一来看重其能力与清名,二来也是为了平衡朝局,避免户部落入某一派系手中,彻底失控!”
“此举,当时无论是萧元彻,还是清流领袖孔鹤臣,乃至其他官员,皆无异议!都认为是最合适的人选!”
刘端的语气带着一种被命运嘲弄的悲凉。
“苏凌!你告诉朕!在当时那种情况下,一个素有清名、官声甚佳、且看似中立的户部侍郎,循例升任尚书,主持赈灾后续事宜......这个选择,有什么问题?!朕如何就‘识人不明’、‘忠奸不辨’了?!”
“朕难道是未卜先知的神仙,能算到他丁士桢日后会与孔鹤臣勾结,做出那等贪赃枉法、通敌卖国的勾当吗?!”
他越说越激动,声音也高了起来。
“至于他后来做了什么......那些都是秘密进行的勾当!朕深处禁宫,身边所谓的暗卫耳目,早就形同虚设,根本不成体系!他们能查出什么?”
“御史台不报,清流一派刻意隐瞒,保皇一脉噤若寒蝉,就连......就连那权势熏天的萧元彻,对此事也绝口不提!朕就像一个被蒙住了眼睛、堵住了耳朵的瞎子聋子!”
“你让朕如何能得知丁士桢和孔鹤臣背地里的龌龊?!你这‘识人不明’的罪责,朕如何能认?!”
不等苏凌回应,刘端又立刻将矛头指向了孔鹤臣。
“再说孔鹤臣!他是何人?至圣先师苗裔,天下文宗!君子之风,名满士林!”
“他时常在朕面前,将‘忠君爱国’、‘为民立命’挂在嘴边,甚至不止一次对朕表露心迹,说无论何时何地,愿为朕效死!苏凌......”
刘端的脸上露出了极度苦涩与自嘲的笑容。
“朕登基以来,萧元彻把持朝政,朕身边,真正能用的、敢用的、愿意为朕这个傀儡天子说话办事的人,有多少?屈指可数!”
“孔鹤臣,出身尊贵,名声显赫,又是清流领袖,他主动向朕靠拢,表现忠诚,朕......朕不用他,难道要将他推向萧元彻?或者推向其他藩镇吗?朕用他,有何错?”
“至于他的真面目......他背后做的那些事情......朕困在这深宫,信息闭塞,左右掣肘,又能有什么方法去洞察?去分辨?”
“你这‘忠奸不辨’的指责,对朕而言,是否......太过苛责?!”
刘端说完这长长的一番辩解,胸膛剧烈起伏,脸色因激动而潮红,但眼神却死死地盯住苏凌,充满了不甘、委屈,以及一种渴望被理解、甚至是被“平反”的迫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