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端仿佛陷入了痛苦的回忆,眼神变得涣散而恐惧。
“朕年幼登基,便被国贼王熙如同傀儡般操控,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朕盼啊......盼啊......盼着那老贼早死!终于......王熙死了!”
“朕以为......朕以为终于可以一展抱负,重振大晋昔日荣光!可结果呢?王熙刚死,朕就被他的部将,那些如豺狼般的沙凉逆贼从龙椅上扯下来!”
“他们掳掠朕,将朕视作奇货可居的筹码!需要时便争来抢去,不需要时便如弃敝履!朕继续盼啊......熬啊......在屈辱和恐惧中......终于......那些沙凉逆贼,也一个个都死了......”
他顿住,脸上露出一抹极度凄凉的笑容,笑声中带着无尽的轮回宿命感。
“呵呵......王熙死了,沙凉贼来了......沙凉贼死了,萧元彻又来了......周而复始,循环往复!朕这一生,就如同一个永远也醒不过来的噩梦!一次次的希望,换来一次比一次更深的绝望!暗无天日!永无尽头!”
说到最后,刘端猛地一拍龙椅扶手,情绪彻底失控,声音因极致的愤懑而尖锐扭曲。
“王熙也好!沙凉贼也罢!萧元彻也好!还有那渤海沈济舟、荆南刘靖升、江东钱仲谋!他们!他们一个个!处心积虑,争权夺利,阴谋阳谋用尽!他们梦寐以求的是什么?!不就是朕现在坐着的这个位子吗?!不就是这把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冰冷刺骨的龙椅吗?!”
刘端猛地站起,张开双臂,状若疯魔,嘶声吼道:“可这个位子到底有什么好?!它带给朕的只有无穷无尽的痛苦!只有朝不保夕的恐惧!只有夜不能寐的煎熬!”
“他们想要?!他们想要就拿去啊!朕给他们!现在就给他们!何必如此虚伪!如此恶毒!用尽手段来逼朕!来折磨朕!直接说啊!来拿啊!!”
吼声在殿中回荡,充满了歇斯底里的绝望。刘端瘫软下去,伏在龙书案上,肩膀剧烈地抽搐着,发出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呜咽。
苏凌静静地听着这位天子发泄着积压了二十多年的委屈、恐惧与绝望,脸上无喜无悲,只有一种深沉的凝重。
直到那呜咽声渐渐微弱下去,苏凌才长长地、深深地叹息了一声。这声叹息,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
“圣上......”
苏凌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沧桑。
“这便是您的命。欲戴其冠,必承其重。既然生于帝王家,既然坐上了这位子,有些重量,就必须扛起来。逃避、抱怨、乃至......将这象征天下的权柄轻言相让,都解决不了问题,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让更多人陷入苦难。”
他走向前几步,在距离龙书案还有数步远的地方停下,目光沉静地看着伏案颤抖的刘端。
“圣上现在最该想的,不是这皇位带来的痛苦,而是......如何利用您仍是‘天子’的每一天,每一个时辰,去做一些事情。一些......哪怕微小,但确确实实对得起‘天子’这个名分,对得起天下百姓的事情。而不是沉溺于自怨自艾,甚至......因恐惧和私欲,行差踏错,铸下大错。”
伏在案上的刘端,身体微微僵了一下,抽搐渐渐停止。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极其缓慢地、艰难地抬起头。
他脸上泪痕狼藉,眼神却不再像刚才那般空洞绝望,而是充满了迷茫、挣扎,以及一丝......微弱的、仿佛溺水之人抓住浮木般的希冀。
他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颤抖着问:
“那......那朕......朕该怎么做?朕......朕还能做些什么?才能是......才能是你口中说的......有功于民的事?”
苏凌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打破了这令人心焦的寂静:“圣上既有此心,有此言......那么,臣,有几个问题,想开诚布公地请教圣上。还望圣上,能坦诚相告。只有臣知道了这些问题的答案,才能答复您......臣到底能不能去帮您?”
刘端闻言,先是一怔,随即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但立刻被他强压下去。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而诚恳。
“苏爱卿但问无妨!朕既已推心置腹,绝无虚言!”
苏凌微微颔首,目光如古井无波,直视刘端,问出了第一个,也是最为核心的问题,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敲在殿宇的寂静中。
“圣上口口声声,要臣助您‘救大晋’。”
他微微停顿,目光锐利如刀。
“臣想请问圣上,您所欲救的,究竟是大晋的万里江山、亿万黎庶,使其免于战乱涂炭?还是......仅仅是为了夺回那令人痴狂、至高无上的??皇权帝位?”
这个问题,如同一把冰冷的匕首,瞬间剖开了所有冠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