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权柄,非为苏某私利,乃为朝廷法度!上至王侯公卿、文武百官,下至豪强胥吏、贩夫走卒,只要其行不法,其罪当诛,证据确凿之下,苏某皆可依法处置,无需另行奏报!此乃圣上与丞相赋予苏某之职责,亦是朝廷整肃纲纪之决心!”
苏凌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同出鞘的利剑,直刺刘端心底。“那丁侍尧,不过是一介已被罢黜了秉笔太监之位、在黜置使行辕充当杂役的老阉奴!”
“苏某手中,握有他窥探行辕机密、向外传递消息、行细作之实的铁证!其行径,已然触犯国法,罪证确凿,按律当斩!苏某依法行事,处置一个罪奴,何错之有?”
他踏前半步,虽未逼近,但那无形的压力却骤然增强,声音带着一种叩问人心的力量。
“若圣上今日,因苏某诛杀一个罪证确凿、依律当死的细作,便要罔顾国法,治苏某之罪,甚至......欲取苏某性命?”
苏凌微微停顿,目光扫过这深邃的宫阙,仿佛要穿透重重宫墙,看到那宫墙之外的天下众生,语气变得沉重而恢宏。
“试问,圣上将如何向萧丞相交代?丞相将如何看待圣上此举?是认为圣上包庇细作,纵容不法?还是认为圣上有意针对秉公执法的臣子,欲坏朝廷法度?”
他的声音再次拔高,带着一种震撼人心的质问。
“再者,圣上又将如何面对这天下悠悠众口?如何面对这龙台城内外的亿万黎民?天下人若知,圣上因一罪证确凿、依律当斩的罪奴,而擅杀秉公执法、代天巡狩的钦差!圣上之圣明何在?朝廷之法度何存?天子之威信,又将置于何地?!”
苏凌的目光重新落回刘端脸上,那眼神中充满了一种近乎悲悯的锐利。
“圣上虽高高在上,口含天宪,然需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民意如潮,众怒难犯!”
“圣上或可凭一时之怒,杀一苏凌易如反掌,然圣上......可能逆得了这天下大势?可能堵得住这众生民心?可能......承担得起这动摇国本、尽失民心的千古骂名与滔天后果?!”
这一连串的质问,如同黄钟大吕,一声声敲击在刘端的心头!没有歇斯底里的咆哮,只有冷静而残酷的逻辑推演,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砸碎了刘端试图用帝王威严掩盖的虚弱本质!
刘端彻底愣住了。
他脸上的暴怒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茫然和......苍白。
他张着嘴,似乎想反驳,却发现喉咙干涩,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苏凌的话,像一面冰冷的镜子,照出了他权力光环下那不堪一击的实质??他或许能杀苏凌,但他无法面对杀苏凌之后,来自萧元彻的雷霆之怒,更无法面对天下舆论的惊涛骇浪!他这才绝望地意识到,自己这个天子,早已被无形的绳索捆缚,看似手握生杀,实则......寸步难行!
刘端踉跄着后退半步,重重地跌坐回龙椅中,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双手无力地垂在扶手上,眼神涣散,失去了焦点,只是失神地望着殿顶那模糊的彩绘藻井,整个人如同泥塑木雕般,僵在那里,半晌,无言。
死一般的寂静,再次笼罩了昔暖阁。
只有香炉中那一点猩红,依旧在执着地明灭,映照着天子那惨淡灰败的容颜。
苏凌平静地说完那关乎天下舆论、民心向背的第二点理由后,便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如同古井深潭,毫无波澜地注视着龙椅上的天子。
他给予刘端消化和反应的时间,也像是在等待最后一场风暴的酝酿。
昔暖阁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刘端粗重、紊乱且带着一丝绝望气息的喘息声,在空旷的殿宇中徒劳地回响。
他瘫坐在龙椅里,脸色灰败,眼神涣散,仿佛被抽走了脊梁骨,先前那股色厉内荏的暴怒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被彻底撕碎伪装后的茫然与无力。
良久,苏凌见刘端依旧沉浸在那巨大的冲击和恐惧中,无法自拔,这才缓缓向前踏了半步。
他的动作很轻,却瞬间吸引了刘端残余的注意力。刘端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带着一丝惊恐和最后的戒备,望向苏凌。
苏凌迎着他的目光,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最终摊牌的决绝和冰冷,开始了他的最后一击,也是真正图穷匕见的致命一击。
“至于这最后一点......”
苏凌伸出了第三根手指,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同冰锥凿击寒冰,清晰刺骨。
“关于苏某为何必杀丁侍尧......其中真正的、无法宣之于口的缘由,圣上......您心中,当真不明了吗?”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刘端最后的心防。
“你我君臣之间,到了此刻,何必再打这哑谜?丁侍尧受谁指使,潜伏行辕,意欲何为?圣上......您心知肚明!苏某,亦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