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是杨昭恭敬的应诺声。
“奴才遵旨,是奴才思虑不周,圣上恕罪。”
这对话自然流畅,天子的语气中的那份迫不及待的亲切与略带责备的随意,听起来丝毫不似作伪,反倒像是一位盼来了心腹臣子的君王,卸下了几分帝王威仪,流露出些许人情味。
苏凌心中最后一丝紧绷的弦,稍稍松弛了些许。
旋即,殿门“吱呀”一声被从内推开。
杨昭站在门侧,提高了音量,清晰唱道:“圣上有旨??宣,京畿道黜置使苏凌,觐见??!”
苏凌深吸一口气,将杂念尽数压下,整了整并无褶皱的官袍袖口,随即目光一凝,沉心静气,大步流星地朝着那敞开的殿门走去。
靴底踏在光滑的石板上,发出沉稳的声响,一步步迈入那象征着至高权力核心的殿宇深处。
苏凌迈过那高高的朱红门槛,踏入昔暖阁内。
一股混合着淡淡墨香、陈年书卷气以及顶级檀木清冽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
阁内陈设典雅庄重,却不失精致。地面铺着光可鉴人的金砖,穹顶高阔,绘有彩云金龙图案,虽不似正殿那般辉煌夺目,却自有一股内敛的威严。
正中靠北墙设有一张宽大的紫檀木龙书案,案上整齐摆放着文房四宝、奏章匣盒,背后是一面巨大的紫檀木雕龙屏风,屏风前设着明黄锦缎铺就的龙椅。
东西两壁则立着顶天立地的多宝格,格内陈列着古籍珍玩,墙角青铜仙鹤香炉中,袅袅青烟缓缓升起。
整个殿阁采光极佳,明亮却不刺眼,静谧中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权力核心的凝重气息。
龙书案后,一人端坐。正是当今天子??刘端。
只见他年约三十上下,头戴翼善冠,身着明黄色团龙常服,腰束玉带。面容清俊,皮肤白皙,甚至略显一丝久居深宫、少见日光的苍白。
鼻梁挺直,嘴唇薄厚适中,嘴角自然微抿,带着一种天生的矜持与贵气。一双眼睛不算极大,却颇为有神,目光清澈,此刻正含着毫不掩饰的、和煦如春风般的笑意,望向走进来的苏凌。
他身姿挺拔地坐在那里,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股属于帝王的雍容气度,但若细看,却能察觉那眉宇间似乎萦绕着一丝极淡的、难以驱散的郁结与谨慎,那是长期处于权力漩涡中心、却难以真正执掌权柄之人所特有的复杂气质,威仪有余,而真正的决断锐气稍欠。
苏凌不敢怠慢,表面功夫要做足,紧走两步,来到龙书案前丈许之地,便欲躬身行礼,口中朗声道:“臣苏凌,参拜圣上!”
他心中已然盘算好,如何行一个不失礼数、却也不必真正屈膝的躬身长揖之礼。
然而,未等他完全躬身,案后的天子刘端竟已笑着站起身来,绕过龙书案,大步流星地迎了上来,竟抢先伸出双手,作虚扶之势,语气带着毫不作伪的亲切与随意。
“哎!苏爱卿!不必多礼,不必如此多礼!快起身!”
苏凌顺势直起身子,恰到好处地避开了天子的虚扶,姿态恭敬却毫无卑微之态,口中道:“谢圣上。”
刘端就站在苏凌面前,仔细打量了他两眼,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眼中满是毫不掩饰的赞赏。
他朗声笑道:“好!好!苏爱卿,一别近两年,风采更胜往昔啊!朕可是时常惦念着你呢!”
“前番听闻爱卿在前线辅佐萧丞相,屡出奇谋,立下赫赫战功,朕心甚慰!如今返京执掌京畿道,整顿吏治,更是雷厉风行,卓有成效!真乃朕之肱骨,国之栋梁也!”
这番夸赞,情真意切,既肯定了苏凌的功绩,又表达了君主的挂念,尺度拿捏得极好,让人如沐春风。
苏凌连忙躬身,态度谦逊。
“圣上谬赞了!臣愧不敢当!为国效力,分所当为。倒是圣上日理万机,操劳国事,臣观圣上气色,似乎清减了些,还请圣上务必保重龙体才是。”
一番应对,滴水不漏,既表达了谦逊,又回馈了君主的关怀。
刘端闻言,笑容更盛,显然对苏凌的回应十分满意,连连点头。
“爱卿有心了,有心了!”
他侧过头,对侍立一旁的杨昭吩咐道:“杨昭,给苏卿看座,就设在朕的御案之侧。”
“奴才遵旨。”
杨昭连忙应声,手脚麻利地搬来一张铺着软垫的紫檀木圈椅,小心翼翼地安置在龙书案的右侧,与龙椅并肩,仅一步之遥。
刘端亲自抬手,拍了拍那椅子的扶手,笑容和煦地对苏凌道:“苏卿,来,坐。坐到朕身边来,今日无甚要紧政务,你我君臣二人,好好说说话。”
“臣,谢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