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支、第三支接踵而至,三十余架弩车一轮齐射,连柳同昌都变了脸色。
而后端坐在马背上的柳大胖子就看见,杨长生亲手拆去一根箭矢的黑铁箭头,从衣角撕下一条两指宽的布条绑在尖端,蘸了火油点燃,张弓搭箭,射进已经有踏进一千余先锋步卒的护城河中,火光一闪,沟壑顿时连成一条夹杂着哭爹喊娘声的火蛇。
随后就是弩车的第二轮齐射,仍旧是绑了火油坛子。
尽管明知道武威城的火油不可能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但柳同昌再家大业大也吃不住这等损耗,眼见赵恒对弩箭无能为力、眨眼功夫就在面前折损了千余悍卒,数万边军无不心生胆怯,以往在北境面对妖族杂碎,至少还能拼一场再死,可连武威城门上镶了多少枚铜钉都没看清楚就死于大火,说不怕是假的。
最重要的是,杨长生恐怕也没想到这个法子居然意外有攻心之效。
先前守御北境城墙,边军也没少用火油去烧逼近城下的妖族,可那时候看着浑身毛发被点燃的杂碎都拍手称快,这时候落在自己人身上,妖族吃痛而死的一幕又浮现在心头,那道火焰熊熊的沟壑就成了雷池。
不过,他们没听到柳大将军传令撤军的短促号角声。
柳同昌刚才已经安排心腹去传令南门、西门两处合围的大军全力攻城,东门有那位精通守城的靖远将军守着,不信武威城还能有第二个妄图力挽狂澜的杨长生,但此时必须强攻东门牵制住姓杨的龟孙子,沟壑中满是黄土没有草木,火油就像是无根浮萍,不可能燃烧太久。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那就拿人命去填!
一声令下,柳同昌身侧再次腾起十余道各色光芒,就算拦不住弩箭,也不能让城楼上的守军再随心所欲往沟壑里扔火油坛子,杨长生纵然能幻化出三头六臂,也得教他指知道知道双拳难敌四手的浅显道理,战场上是胜是败,靠的从来就不是哪一位高人修士一人的手段。
杨长生掷出第二杆短枪,却被对方阵营中一个明显气息不弱于他的剑修拼着内伤挑飞,叹息着环顾四周时,城楼上早已找不到丁克恭,章道萍倒是还没走,但人已经移动到靠近城楼阶梯出口的地方,心思不言而明。
在近二十位修士的干扰下,城楼上的弩车确实乱了方寸,第三轮已经称不上是齐射,只有零星几根箭矢照旧将火油坛子送进了护城河沟壑里,大火一时半会还不见有衰弱的趋势,但现在火借风势看着骇人,一旦断了火油供应,撑不了太长时间。
咔嚓一声脆响,先前一剑挑飞杨长生短枪的那人隔空一道剑气摧毁城楼边缘处一架弩车,十个操弩车的守军被四散的木屑波及,三人登时殒命、七人重伤,武威城从此刻开始,陆续出现伤亡。
城楼好像变成大雨中一间处处有窟窿的破茅屋,漏水的地方委实太多,杨长生一人之力在这等战场上顿时显得微不足道,想要修补也是有心无力,正想问章道萍难道武威城或者军中难道就没有几个像样的修士,却发觉那位大都督不知何时没了人影。
杨长生竟在这种时候愣了一愣。
他忽略了一点,死战不退这四个早就刻在拨云营将士骨子里的大字,在弃城而逃的丁克恭、章道萍这等卑劣货色看来压根就一文不值,说不定凉州巡抚大人此时正在窃喜,有他姓杨的愣头青在城楼上顶一段时间,他就能从容携带家眷逃出去,脱了官袍,边军还能认得谁是巡抚?
弩车一弱,城楼上守军的箭矢成了唯一应敌的法子,可惜仍是杯水车薪。
杨长生再次掷出一杆短枪,将一个大概刚刚踏足五品境界不久又刚刚一步跨上城楼的修士钉杀,透体而过的短枪把那人死死钉在墙垛上,无力挥了几下手里的长剑就断了气,而那位四境剑修紧接着迈上城楼,一剑荡开十数名扔了弓箭挥刀而上的守军,气势逼得没人再敢上前。
他冷声一笑,目视着反手去拿第四杆短枪的杨长生问道:“柳将军让我来问一声,这里可不是北境城墙,长生兄弟无论在大周还是在柳将军麾下都有大好前程,真打算死战不退?”
原本就算守不住四个时辰,柳同昌想要攻破武威城大门也不可能太过轻松写意,可城楼上的守军本就心存退意,见丁克恭跟章道萍两人摆明了是要弃城而逃,谁还肯拼死守城,在这位四境修士迈上城楼斩杀数个想要突施冷箭的兵卒之后,两千余守军没有像杨长生预想的一样蜂拥围上去,而是纷纷做鸟兽散,撇下刀剑朝城楼下逃命。
杨长生叹息一声,护城河里的火势逐渐变小,边军正在有条不紊收回死去同袍散发着浓郁肉香味的尸体,扑灭残余火苗,清理出那道沟壑,这种事情耽误不了多长时间,很快就能撞开无人守御的城门长驱直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