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经过医院的全面体检,邓稼先开始了阶段性化疗。
对于每一个爱着患者来说,化疗虽然治疗效果明显,但却也是一件极其痛苦的事情。每当锋利的针头刺穿皮肤钻入骨髓,便能感觉到一种撕心裂肺的剧痛。与此同时,还伴随着强烈的眩晕和一次又一次的呕吐,最严重时,甚至会恨不得将胆汁都吐出来。
每到这时,许鹿希便会含着眼泪为丈夫忙前忙后,或是按摩头部,或是抚摸背部以便情况可以得到缓解,而邓稼先则是一脸沮丧的自责,随后笑着安慰妻子说自己没事。
邓平和孙婷在亲眼目睹了父母这平凡而真挚的爱情后,也对夫妻情感有了更加深刻的认知,甚至作为丈夫的邓平还曾为自己之前的倔强脾气向妻子表示了歉意,并取得了对方的原谅。
邓稼先原以为这样的痛苦会一直延续到自己生命的终点,却没想到生活还会在不经意中带来新的惊喜。
这天,他刚刚结束化疗,正有气无力的躺在床上休息,病
房的门突然被推开了。
“杨先生?”
朦胧中,邓稼先只听到妻子讶异的说道。随后,另一个熟悉的声音笑着回道:
“我接到了陈将军的电话,得知振华的消息,实在放心不下就赶回来了。”
邓稼先挣扎着睁开了眼睛,果然,说话的人正是自己这辈子最好的兄弟——杨振宁。
“振宁?”邓稼先梦呓般的说道,随后他向对方伸出手去,“真的是你吗?我不是在做梦吧?”
杨振宁向许鹿希笑了笑,随后快步来到病床前,紧紧握住了邓稼先骨瘦如柴的手,笑着安慰道。
“当然不是,做梦哪有这么清楚呢?我真的回来看你了。振华,我刚刚在外面已经问过医生了,他说只要你肯配合治疗很快便会好起来的。放心吧,我护照上的行程半个月后才能到期,这段时间会一直在北京陪你的。”
或许是人在病中就会变得脆弱,这次邓稼先没有对杨振宁再有任何异议,只是向其点了点头,随后便闭上了眼睛。只是在那一霎那,两行浊泪突然悄悄的顺着脸颊滑落。
之后的日子里,正如杨振宁先前所想的那样,两人不再是见证半个多世纪中国巨变的老人,而是回到了纯真年代的少年。
不化疗的时候,邓稼先便会和杨振宁一起说笑,一块吃东西,甚至有时说到意见偏左的时候,两个人还会像小时候那样吵嘴。
每到这个时候,许鹿希便会在一旁静静的
抿嘴笑着,似乎看到了一副最动人的画。
而每当化疗,杨振宁也会陪在邓稼先的身旁,当对方因为剧烈的吃痛在病床上翻滚,他会边伸手拦阻,边默默流泪说着鼓励安慰的话语。
说到底,他们虽然此生分分合合了多次,但两颗心却从没有背离过,依然还是那对情感最为真挚的兄弟。
而也正是由于这样,每当杨振宁独自在宾馆时,便会为邓稼先的病情担心。为此,他曾经给远在大洋彼岸的美国医学教授发去了电子邮件,详细的将病因告诉给对方,并希望能够获得最佳的治疗方案。可遗憾的是,由于医学条件有限,最终他却也只能无奈作罢。只是一想到这是这辈子最后一次见自己的好友,他的心还会瞬间痛到极点。
时间一点一滴的溜走,很快便到了离别的日子。当杨振宁到医院去向邓稼先作别时,尽管邓稼先刚刚做完化疗,却仍然坚持着在妻子的搀扶下坐起身来,依依不舍的和老友道别。
临别时,两个人紧紧握着彼此的手,谁都不舍得松开。
“振华,你一定要好好配合医院治疗,等到明年春天,我再来看你。”
杨振宁强忍着眼泪,笑着鼓励着对方。
邓稼先的唇角咧了咧,挤出了一丝笑容,这也使得他原本苍白的脸多了几分生气。
在杨振宁疑惑的注视下,邓稼先将手伸到了枕头底下,摸索了一会儿,从下面拿出了一个用黄铜
制成的怀表。
“给你留个念想。”他轻轻的说道。
杨振宁惊讶的接过怀表,刚刚邓稼先拿出表时他就认出来了,这是邓家的祖传,以前在学校读书时对方就一直带在身边。不仅如此,其还极为珍惜,从不给任何人看,这其中就包括了身为好友的自己。
在将从中间打开后,杨振宁看到里面的是一块银色的机械表,而另一侧则是他们在普渡大学留学时的合影照片,照片上的两人并肩而立,都是那般的意气风发。
“振宁,你要记住,无论什么时候中国都是家。”邓稼先笑着说道,“今生入华夏,不愧此生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