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了一时默然。
此时一向与杨士奇有宿怨的行在礼部尚书吕震上前反驳道杨士奇此言偏颇狭隘。
朱瞻基见反驳的是吕震,不由脸色不愉。
他后来才知道,自己未归京时,这个吕震与汉王私下是有些交往的,但其人颇为谨慎,没有留下什么明显的证据。
所以他还没有找到机会处理此人。
毕竟他刚登基,还未彻底掌握朝堂,而这吕震在永乐朝时便得宠于永乐皇帝,到了洪熙朝时官至太子太保兼礼部尚书,乃是朝中重臣,不好无故贬责。
朱瞻基颔首示意,让行在礼部尚书吕震继续说。
行在礼部尚书吕震便继续说道先帝洪熙皇帝之所以打算迁都,正是因为京城用度全靠江南支撑,每年漕运靡费浩大。倘若迁回南京,便可以省掉大半漕费。
而且据臣所知江淮的渔户为服船役殚精竭虑,淮安的纤夫为维持过坝精疲力竭。
臣还听说为了维持漕水丰足,各地要分水借水,以致伤了农时,更不要说每年花费巨亿的南粮北运。
这大运河美则美矣,却着实劳民伤财。行在礼部尚书吕震最后总结道。
随即其人俯身说道:陛下,漕运费用浩大,百姓不堪重负,迁南都而罢漕运,上利朝廷,下惠万民。
众人听了也一时默然,因为吕震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
夏原吉你执掌户部,漕运涉及国家财政,你也说一说你的看法?朱瞻基说道。
吕尚书说的有一些道理,但他毕竟不懂国家财政。夏原吉说道臣认同杨士奇的观点,眼下不适合迁都废漕。
说一说你的理由......朱瞻基摆手阻止了吕震准备上前辩驳,转而问夏元吉道。
南海的珍奇、湖广的矿产、江南的丝绸、西北的药材、塞北的皮毛,这十三省两直隶天南海北的各种物产,因为有了这一条运河而流走运转,通达四方,天下皆可享其大利。
夏元吉毕竟是从永乐朝时便执掌户部长达二十年之久,对国家财政可谓烂熟于心。
想那永乐皇帝朱棣,五次北征,南平安南,遣郑和下西洋,疏通运河,营建京师,修《永乐大典》做下如此多的大事,哪一样不要花钱。
而永乐皇帝朱棣之所以能成事,就是因为背后有夏元吉这个理财小能手。
回到眼前,只听夏元吉继续说道:
我刚才说的大利,可不只是商贾之利。
漕河带动起的、流动起来的不只是物资,也不只是钱,而是人心,是四方对朝廷的向往之心哪。
百货流通,这是一朝之命脉所在。譬之如人,若是一个人血液壅滞,无处能通,岂能长久?
只有血液经行四肢百骸,循环轮转,才是长命百岁。
太宗永乐皇帝顶着无穷压力迁都京师,又力主疏浚这条漕河,这是大胸襟、大格局,岂是一群只会计算钱粮的无知之徒所能领会。
夏元吉此话一出,众人肃然,真可谓振聋发聩。
张忠,朕先前问你,是否应该迁都,你没有给朕明确的回答。朱瞻基环顾众人,却又问起张忠来如今你都听了诸位大臣的意见。
朕再问你,你认为朕应该迁都吗?朱瞻基似笑非笑说道。
不应该。张忠斩钉截铁说道。
臣认为都城决定了王朝的性格,江南繁华,南京柔媚,会使王朝过早陷入颓废与安养,而京师濒临北境,时时面临胡虏的威胁,如此才能保持住开国时的锐气。
嗯!
有理.....朱瞻基颔首道继续说。
如今的北境边关,背后就是京城,就是皇上,所以粮草兵器、甲胄辎重什么的,要多少有多少,边墙也修得结实,足以震慑那些鞑子。要是皇上回南京去了,会怎样?
张忠问道。
就算皇帝南迁,这里也可留下一员上将或者藩王,一切依循旧制便是。
行在礼部尚书吕震插话道。
没用的,就算徐达、常遇春重新活过来,也没用。张忠摇头说道:
永乐皇帝为什么放着锦绣江南不住,把京城摆在离草原不远的京师?
因为他知道,只有京城搁在那儿,边关的士兵才有主心骨;只有皇上亲守国门,才能带动漕运,把物资输送到北境。
朱瞻基听了心中一震,他可从来没从这个角度考虑过问题。
天下的力量,永远都是朝着天子和国都流动。国都一迁,漕运必停,漕运一停,边事失去支持,必然弛废不堪。朝廷在南京安享繁华,可北边的狼们也会成群结队出来觅食,从此边关永无宁日
想到此处朱瞻基一脸严肃。
张忠见状赶紧俯身说道两晋时五胡乱华,方有永嘉南渡,北宋靖康之耻,才有南宋偏安一隅。
唯有我朝太宗永乐皇帝气魄非凡,迁都京师,以君王之身,镇压胡虏。
陛下......张忠高声道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