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苏克鲁斯说话的当儿,四五支同样带着红色箭羽的箭矢穿透桌板,差点射进苏克鲁斯仅穿着单薄皮甲的身躯,所幸桌板足够厚实,暂且挡下了这几枚箭头的穿透力。
“那你怎么办!”帕梅拉不知所措的叫到,声音中带着些哭腔,原本红润的脸也变得煞白起来,“我要跟你一起走!”
走不掉的啊,帕梅拉。苏克鲁斯绝望的想着,在他们对街的门楼顶上站着八个弓箭手,这是苏克鲁斯看得见的,街上的披甲武士只能比这个数目更多,商贩们尖叫着逃离自己的商铺,留下的只有被披覆了铁甲的军靴踩烂的果子和兽肉。那不是能够轻易全身而退的人数。他和帕梅拉只能逃一个,显然,如果是他来挡住这些人,帕梅拉逃脱的可能性要更大许多。
而这令人绝望的世界上他唯一放不下的,也只有帕梅拉一个人而已。
“啪!”一声脆响,苏克鲁斯重重的一巴掌拍在帕梅拉的脑袋上——他不愿去打帕梅拉的脸,但现在必须做点什么让这个清河城的马房小妹清醒过来。
“现在,帕梅拉。”苏克鲁斯的眼中好像燃烧着清河城门楼上的炬火,“跑。”
那不是请求的口吻,而是命令。
大概是离别时刻了,苏克鲁斯心里想着,而帕梅拉也清晰的意识到了这一点。东奥弥尔的少女放下了尚有余温的班亚德的身体,提起自己的裙摆,眼中噙着泪,对苏克鲁斯说道:“愿诸神注视着你,苏克鲁斯。”
“是啊,他们会看着我把这些杂种的脑门一个个凿开。”苏克鲁斯的刺剑在手里打了两个弧旋,“走吧,帕梅拉。”
帕梅拉跑远了,苏克鲁斯开始面对面前的披甲武士们。他手里的门板上已经扎了许多箭矢,拜之前那些艰苦磨砺所赐,他身手敏捷的超出了那些弓手们的想象——没有一支箭成功射中苏克鲁斯的躯体,但那也不过是迟早的事情。穿着轻甲、手持长矛和筝形盾的步兵推进到了旅店门前,而在他们后面则是全副武装的板甲骑士。场面一触即发。
苏克鲁斯先行出手了。
在多年之后,那些年逾古稀的芬里尔骑士们都不得不承认,在那天的战锤镇马车旅店,一个身穿皮甲的少年爆发出了宛如只存在于神话传说中的战斗意志与足以被载入剑斗历史的高超剑技。那柄刺剑在那一瞬间似乎成为了苏克鲁斯身体的延伸,他灵动的挥舞着那柄不过是普通钢材打造的、又薄又细的刺剑,如雨点般把剑锋戳刺在前排轻步兵们的盾牌、锁甲和没有防具保护的脸上。苏克鲁斯的剑好像大天使加百列挥舞的白色翅膀,在空中不断弧旋,轻盈灵动却又无比精准的划裂步兵们没有被面罩保护着的脸庞,切开他们的骨头,搅碎他们的脑髓,让他们甚至还没明白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之前就重重的倒在战锤镇清晨泥泞的街道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嘶——哈。”
苏克鲁斯沉重的、深深地呼吸着,好像要把每一丝空气都压进他的肺里,再化作他舞剑时那犹如风中残烛般的力量,那好像在黑夜中即将燃尽的火炬一般的力量,那好像要将他过去所受的磨难,对帕梅拉和这个世界的留恋,对他放下一切前往异邦大陆的决绝都付之一炬的力量——然后,把这种信念注入他的剑,将他的憎恶与不甘双重加倍的还给面前这些对他刀剑相加的士卒。
或许这是自己生命的终点了?苏克鲁斯心里想着,虽然没有实现他的目标,没能成功看到维桑人和他们的国家洗雪耻辱的那一天,但至少他遇见了帕梅拉,遇见了一些可以交托性命的朋友...倒也不枉此生。
往事犹如走马灯一般从苏克鲁斯的脑海中横掠而过,在那一瞬间,他的耳边好像又想起了秃瓢的咆哮声。在北陆的军营时,他们通常使用的就是苏克鲁斯手中握着的这般单手剑,但剑刃明显要厚一些。苏克鲁斯常常因为练习剑斗的姿势并不正确而被秃瓢大声呵斥,但他不是个slowlearner,秃瓢的每一句训斥和教诲他都铭记于心。随后,他又想起了在清河城的训练场,大个子帕特里克和利亚姆偏爱使用长剑,他们的剑技和秃瓢截然不同,刚猛、富有力量感,和他们比斗的过程中,苏克鲁斯学会了如何克制敌人盔甲的薄弱部位,如何避开对手可能的进攻方向,如何挽出漂亮的剑花格挡对手的进攻。但他最终想起来的,却是那个扶桑的异邦人牧沢正成。
牧沢的剑和他们不同,和帕特里克、利亚姆和秃瓢都不一样,他使用的是被称之为打刀的扶桑刀剑。那刀剑正似他手中的刺剑,轻盈、灵巧,挥刀时速度极快,正是和他在一起训练的过程中,苏克鲁斯真正明白了刺剑的使用方式。
但这些技巧还不足够。
苏克鲁斯杀翻面前的六个轻步兵,沾着一身鲜血,散发着腥臭,站立在战锤镇马车旅店门口的大街上。而在这些轻步兵之后,还有更多的板甲骑士。弓箭手或许出于礼仪,或许出于他们指挥官的授意,又或许知道苏克鲁斯今天必死无疑,他们放下了手中的岑木长弓,留下苏克鲁斯独自面对面前逐渐形成一个半圆包围了他的板甲骑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