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光启老怀甚慰,觉得自己多年的努力和一片苦心终于被世人所接受,二话没说,白送了这两家大批良种,还专门附上种植繁育方法和自己的若干心得。
而今日竟然又有人上门求种,还是从山东青州赶过来的,门子回报说是一个年轻的卫所百户姓丁名一,这让徐光启喜出望外,连忙叫人带进来。一见面,这个身材魁梧的少年百户,双膝跪地直接磕了三个响头,口称:
“小子丁一,久闻徐老先生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乃是旷世罕有的济世能臣,小子没读过什么书也不知该如何说,总之是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这几乎是徐光启平生所获最高赞誉!而且这年头虽然文贵武贱,武官见文官行大礼实属平常,但似这丁百户这般上来就给自己这已无官身的离职官员行如此大礼,明显是出于真心并非作伪,这还是没读过书不知该怎么说呢,徐光启表面平静心里已经是乐开了花,连忙扶丁一起身,但见这少年浓眉大眼英气十足,印象大好,和颜悦色道:
“丁小哥快快请起,老夫一介闲人可当不起你这大礼,”
“当得起,小子曾偶得先生所著《几何原本》,一读上就爱不释手疑为天人所著,可早就盼着有朝一日能亲眼见到您老人家,听几句教诲,那才不枉此生,”
“哦?你读过《几何原本》?”徐光启闻言更是大喜,乐得是菊花绽放,他一直以为自己此生最大的成就是在算学之上,尤其以编译著作《几何原本》为傲,想不到眼前这少年竟是知音!还未等他说话,这边丁一已经从怀里掏出一本翻得稀烂明显阅过无数遍的《几何原本》来,拾了个小石子在地上写写画画,现场提问,竟然全是《几何原本》所能涉及到的最精深的算学题,徐光启也蹲下身来同样给与一一解答,同时也对眼前少年对算学精修如此之深而感到无比惊讶。
“想不到丁小哥全靠看书自学竟已修至如此地步,实在让老夫刮目相看,果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开玩笑,丁一后世可是解放军某部地炮旅士官,廊坊炮校进修过的,别的学问有限,唯独这炮兵必修的几何数学一门,可是比徐光启这初级水平高,一番逢迎之下徐光启焉有不中招之理。
“都是您老人家的书写的好!浅显易懂循序渐进,”
徐光启开心之余,连忙招呼下人取自己最好的茶来招呼客人,宾主落坐,重新问起原由,那丁一道:
“不瞒先生,小子本是青州卫日照一卫所小兵,去年底机缘巧合得百户一职,小子官虽小,却也位卑未敢忘忧国,想在任上有番作为报效国家,小子所辖地界靠海多山,良田不多,军户和百姓日子过得很惨,小子想改变日照所现状,欲练精兵,可练兵需有钱粮,尤其是屯田种粮乃重中之重,听闻您老人家在此地精种泰西作物,多有抗旱高产之品种,尤其以洋芋和番薯最佳,加上小子早想见上您老人家一面,有太多太多的问题想要当面求教,所以一得到消息即星夜兼程赶过来。”
“好一个位卑未敢忘忧国!小哥还有何事要问,但讲无妨,”
“比如我想在自己辖区兴修水利以解百姓军户久旱之苦,但却对此一窍不通,听闻先生不光算学当世第一人,连水利一道也是当世第一,”
“丁小哥万勿这般讲,羞煞老夫,不过水利一道老夫的确小有心得,这本《泰西水法》乃老夫译作,你且拿去通读自有收获,”徐光启再被丁一投其所好搔在痒处,乐呵呵从桌上拿起一本书递了过来,
“小子自幼家贫无缘读书,需要跟先生学的太多太多,所以小子斗胆,请先生将您老人家写的全部书籍都送给小子吧,若是能得先生真传,小子定能以日照为起点,做出一番事业保家卫国,报效朝廷!”
徐光启这回咧开大嘴眉开眼笑,再也没办法继续装深沉了,看着眼前这明显未受过正统教育的低级少年武官,却是越看越喜欢,那之后两人聊了许多许多,从算学、农事、兵事,地方治理甚至连天主教也有涉及,徐光启发现这少年人几乎什么都懂一些,许多观点又与自己不谋而合,偶尔还语出惊人弄出个新颖别致的观点来,连学识渊博见多识广的徐光启都大呼精妙为之动容。
比如说起兵事,他对徐光启推崇的西洋火器知之甚多如数家珍,更提出所谓西班牙方阵加步炮结合来对付蒙古或女真骑兵的策略,再比如说起天主教在国内传教所遇到的种种阻碍,丁一直言最好的方式应该是农村包围城市,而不能光走上层路线只把眼睛盯在官绅身上。
又拿山东来举例,言白莲教、闻香教在山东无孔不入屡禁不止,若是天主教也把目光放到普通百姓身上,对邪教逐渐形成压制就会获得朝廷的认可,更有大面积铺开的可能,到时候一个区域数十万信众,当地官绅不用劝自然会主动加入,不似现在这般全国才五万信徒还分散各处。
徐光启问他从哪里知道这么多,丁一说是以前在家乡救过一位流落此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