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文靖听说罗松曾在合州参战,惊得三魂去了两魂,拽起妻儿就走。听得罗松一叫,脚下更快,谁知刚走两步,眼前人影忽闪,那云姓少年已拦在前面,说道“叫阁下留步呢,没听到吗?”左手屈指成爪,如风扣向梁文靖肩头。梁文靖见这一抓来得凶狠,肩头一沉,袖袍拂那少年胸口。少年只觉劲风及体,心口微微一闷,当即足下一转,抢到文靖身侧,探爪扣出。
梁文靖瞧他身法,咦了一声,宽袖向后一拂,借着那少年爪劲,飘然前移。少年大喝“想逃么?”左行三步,右行三步,如影随形般跟在文靖身后,屈爪如钩,始终不离文靖“肾俞”穴。
“肾俞”穴乃人身重穴,先天精气所聚,少年这一抓倘若拿捏不当,便是断子绝孙的招数。梁文靖心生不快“这后生长得文弱,出手却好狠。”身子陡转,少年一抓落空,反被他带得向前一蹿,不及站稳,手腕忽紧,已被梁文靖拿住。少年大吃一惊,左手运劲猛振,右爪圈转,扣向文靖胸前“期门”穴。
梁文靖见他出手狠辣,不觉动了火气,再不躲闪,挥掌一格。两人双掌交接,少年只觉对方掌力有如长江大河,闷哼中不禁倒退三步,胸中气血翻腾,面上便似涂了一层血。
罗松慌忙上前,横在二人中间,高叫“二位停手!”梁文靖看了少年一眼,淡淡说“这‘三三步’谁教你的?”云姓少年被他叫破武功,略一错愕,答道“凤翔先生。”
梁文靖点了点头,转身就走,少年飞身抢上“哪里走?”伸手一拦,两人迎面撞上,也没看清梁文靖用了什么手法,便瞧那少年一个筋斗倒翻回来,好似醉酒,偏偏倒倒。靳飞抢上一扶,只觉力道如山压来,若非他马步扎实,几被带翻在地,一时心中惊骇,抬头望去,梁文靖携妻抱儿,早已去得远了,罗松不由跌足叫苦“云公子,你太莽撞了!”
云姓少年一怔说“他不是黑脸道士一伙吗?”罗松回望向韩铮,韩铮面皮泛红,干咳两声道“哪里话!云公子误会了,他实是韩某的恩人!”云姓少年大吃一惊“恩人?这……这可从何说起?”韩铮叹了口气,将来龙去脉大致说了一遍。靳飞听罢,懊恼万分,瞪着那少年埋怨“云殊,你的确莽撞了!”云殊面红过耳,嗫嚅道“我,我……”靳飞道“我什么,还不快追?要向人家道歉。”
四人打马追了一程,没见梁文靖一家的影子。靳飞驻了马,皱眉说“云殊,那男子临走时,对你说了什么话?”云殊道“他问我的身法的来历。”靳飞道“是了,你那时用的身法,不像是神鹰门的武功。”一时目光炯炯,甚是严厉。云殊红透耳根,低头道“那……那是凤翔先生的武功!”
靳飞奇道“谁是凤翔先生?”云殊迟疑道“这个要从去年腊月三十说起。那天天降大雪,我和冯秀才、朱秀才踏雪去游惠山……”靳飞脸一沉,冷哼道“又是冯秀才,朱秀才!那两个酸丁文不能兴邦,武不能定国,就会发几句牢骚,吟几句臭诗,你跟他们厮混,又能有什么出息?”
云殊红了脸,连声说“是,是,那一日天寒地冻,咱们到了惠山泉处,只见泉眼冻住,冯秀才一时兴起,嚷着要凿开泉眼,雪中烹茶。于是我拔剑洞穿冰凌,引出泉来。朱秀才见泉水迸出,灵机一动,吟道‘泉、泉、泉!’本想就势赋诗一首,哪知刚吟完这句,就断了才思。我与冯秀才都觉这三个泉字看似平易,实则气韵充沛,等闲的句子无法匹配。正觉烦恼,忽听有人朗声接道‘泉泉泉,迸出个个珍珠圆,玉斧劈出顽石髓,金钩搭出老龙涎!’”
罗松虽粗通文墨,听到这几句,也不觉一拍大腿,叫了声“好诗!”云殊得他一赞,大有知己之感,冲他微微一笑。却听靳飞道“念诗的想是凤翔先生了?”云殊点头道“师兄猜得对,正是凤翔先生,我们一听,当场折服,问过先生的名号,邀他同坐。先生举止潇洒,茶来便饮,肉来便吃,高谈快论,令人倾倒。于是乎,大伙儿就在雪地里燃起篝火,喝茶论诗。唉,真是时如飞箭,不一时便到午时,朱秀才瞧得日照积雪,狂兴大发,又吟道‘雪、雪、雪。’一语至此,却又没了才思!”
韩铮忍不住笑道“总是有头无尾,真是大蠢材一个。”云殊面色一沉,说道“韩大哥,你骂我不打紧,但骂我朋友,云殊可要跟你计较了。”韩铮一怔,失笑道“云公子莫怪,姓韩的出名的口无遮拦,你就当我这张嘴倒着生的,说话跟放屁一样!”他说得粗俗,靳飞、罗松却觉十分入耳,均是哈哈大笑。
云殊听他如此自责,反觉不安,忙道“韩大哥别这么说。不过,这写诗作赋不比耍棍打拳,灵思不到,怎也写不出来的。”韩铮、罗松对视一眼,眼露讥讽,皆想“这云殊出身武林世家,怎么却爱舞文弄墨。”
云殊又道“朱秀才吟出这三个雪字,我们都觉出语奇突,万万接不上来,只得眼巴巴望着凤翔先生。凤翔先生微微一笑,朗声说道‘雪、雪、雪,处处光辉明皎洁,黄河锁冻绝纤流,赫赫日光须迸烈。’”罗松听到这里,一拍大腿,赞道“好大气魄!”云殊含笑道“罗兄说得是,这首诗气魄之大,委实少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