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身在囹圄,死志已决,自知这个念头,终不过是一个奢望罢了。谁知道再过几天,便忽然被从监仓里提了出来,说是要拿去换人。
这一切,让赵定国颇有不真实的感觉——自己在湖州被困半年,在苏州被关押五个月,这外面的世道,究竟变成了一个什么模样?直到在船上见到沈继轩,一直云里雾里的赵定国,心情上才多少踏实了一些。
一路之上扈从的龙武军,军容肃穆,行动敏捷,每逢交接之时都是干净利落,没有一点拖泥带水的地方,不仅装备精良得见所未见,而且看得出纪律严明,训练有素。赵定国心想,难怪隋匪要败在他们手上,恐怕就连曾大人麾下和隋匪鏖战了多年的老军,也未见得是他们的对手!
而等到进了申城,赵定国的心情又是一变,不仅终于相信,自己是真的从鬼门关里逃了出来,而且想到要面见那位秦大帅,那一份激动和迫切,几乎便压抑不住。
才望见衙门外的石狮子,已经听见鞭炮响,藩司衙门的大门豁然洞开!这一下,赵定国在轿子上坐不住了,不顾那条伤腿,执意要下轿步行过去,沈继轩死活拦不住,只好由他。
赵定国的举动,事出有因——秦禝开中门相迎,这是很大的礼遇。
彼时官场的规矩,只有钦差宣旨,或者上官到府,才会中门大开,这叫硬进硬出。赵定国的本官只是湖州卫军统领,虽加了建州刺史,但是终究还没有到任,在秦禝的面前,仍算下级。此刻身为龙武军统帅的秦禝,大开中门,亲率十余位官绅降阶迎候,自然是为了对这位江南名臣的风骨,表示格外的礼敬。
人到此时,不能不动情,赵定国这位深沉峻刻、铁骨铮铮的汉子,甩开沈继轩的手,拖着一条伤腿,在众人瞩目之下,一瘸一拐地行到秦禝面前,不去理会在一旁激动得面容扭曲的叔父赵浩浜,亦不待秦禝伸手相扶,双膝一跪,纳头便拜。
“秦帅,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远初兄,不敢当!”
赵定国脸上两行清泪,当街一跪,让秦禝心里颇为感动——看来沈继轩所言不虚,此人果然是个重恩义的汉子,拿黄三才换他回来,没有做错。他双手将赵定国搀扶起来,让他与众人见了礼。
“嗐……嗐……远初,这是怎么说的……”赵浩浜却不像秦禝那么把持得定,握了赵定国的手,打量着自己这个胞侄,哽咽得不能成语,“你的腿……”
“二叔,不妨事的。”赵定国度过了最初的激动,语气已经恢复了平静,“大不了以后拄一支拐,照样可以替国家出力。”
就这样乱哄哄的热闹了一阵,赵定国才由秦禝的亲兵搀着,进了衙署,在花厅中坐了,跟着便有听差奉上热茶,还有一盅热气腾腾的炖汤。
“远初兄,这是专门替你准备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和山货一起炖出来的参汤,最补元气,你先喝了,咱们再慢慢聊。”秦禝笑着说,坚持让赵定国把汤喝完。
恭敬不如从命,赵定国只得道声失礼,端起来先喝一口,却觉味道鲜美异常,不由赞了一句“这汤倒是我们湖州人的做法。秦帅府上的厨子,是湖州人?真是好手艺。”
“唔唔……说起来……倒是一位杭州姑娘。”秦禝不料他问起这个,支支吾吾地答道。汤是他请白沐箐特意准备下的,自然好滋味。
等到把汤喝完,两人才切入正题。一路上,沈继轩已经把目前的局势。仔仔细细地向赵定国说了一遍。因此要谈的。主要是日后的打算。
“远初兄被俘之后,朝廷屡次命曾大帅,加意查访你的下落。及至打听到你被关在苏州,也曾命设法营救,没想到倒是小弟侥幸立了这一功。”秦禝感慨地说道,“我来替你准备公馆,远初兄请好好将养几天,未来的去向。想必朝廷不日就有恩旨。”
“谢谢秦帅,我住在二叔那里就好,不用再多费心了。”赵定国急于说的不是这个,“我听刘松岩说,秦帅的兵,只用了不到半天工夫,就打垮了黄三才?”
“我们守了一个月,大约隋匪的心都已经懈怠了,出其不意罢了。”
“秦帅何必过谦?我跟黄三才是老冤家,知道他的实力。”赵定国摇了摇头。“这不是出其不意就能做到的事。”说罢,顿了一顿。热切地说道“湖州的隋匪,我知之甚深。秦帅手握这样一支劲旅,若是兵锋南指,则湖州一带,必定可以势如破,就连杭州,也未必不能打破!”
秦禝见他才出囹圄,就有这样的精气神,就想称兵去找隋匪军报仇了,心下倒是满佩服的。只可惜他所说的,跟自己预定的路子,对不上。
“远初兄,我倒不是以邻为壑的人,不过我听说肖棕樘大人在南边打得不错,”秦禝微笑道,“肖大人文武全才,自然是要经略全局的。”
话说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