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才进六月,但天时已经相当热了,那身官服套在身上不那么舒服,现在换上轻纱小袍,在长窗四敞的花厅中一坐,清凉惬意,就自在得多了。
此时的李纪德,起居还不像后来那么豪奢,这一桌菜算是精致而不铺张,另邀了幕中的周岷作为陪客。
几句寒暄过后,李纪德切入正题“文俭,我昨天收到老师的信,我那位三叔的兵,已经打到了江宁,在南门外扎下营了。”
李纪德对曾继尧执弟子礼,因此称呼老师的三弟为“三叔”。他麾下的兵士是曾大帅麾下冠军主力,战斗力很强,打起仗来极是凶狠,自去年八月里破安庆以后,便沿江东下,与水师配合,打得很顺手,一路连下和州、大胜关等地,现在终于打到了“天京”城的脚下。
“我老师的意思,是盼望我们能在东南一带,有所作为,让隋匪有所瞻顾,不能全力西援江宁。”
“是,曾继尧曾大帅的话,当然要听。”秦禝说道,“不过我派在苏杭两地的细作都有回报,说近日里隋匪颇多异动,正在整军,很有再度东犯的意思,请刺史留意。”
“我也料到隋匪在回援之前,一定会对申城动刀子。这么说,不用我们去找他。他倒要来找我们了。”李纪德点点头。笑道“不过好在我的新军大致练成。这一次,可以替文俭你分一分肩上的担子了,苏州一路,新军可以一力承担,龙武军只要能守住南线就好。”
陆续赶到申城的新军,一共是一万人,这段时间,李纪德仿照龙武军。又招募了不少新勇,达到了一万六千人的规模,单从人数上来说,已经超过了龙武军。再加上他以刺史之职可以指挥的卫军和民团,已足有三万之数,因此信心满满,不仅要守住申城,而且还要向西克复失地。
李纪德话里的意思,秦禝自然听得出来。如果要打仗,则苏州一路的隋匪军。是隋匪本人亲自统带,李纪德要独挡这一路。是说未来的这一战,打算以北线的新军为主力,而以南线的龙武军来防守发自杭州的隋匪军。一旦隋匪进攻失利,则新军多半还要乘势反攻。
秦禝心想看来龙武军立下的功劳够多了,现在轮到他李纪德立功了。不过想是这么想,言语之中却绝不肯表露出来,欣然道“那好极了,这样打起来,我再也不必像上回那样担惊受怕,左支右绌。请纪德兄放心,龙武军一定拿南线牢牢守住。”
秦禝的态度令李纪德很满意,而李纪德的计划也在秦禝的意料之内。这样一来,龙武军大致上只需要防守松江、奉贤,不但压力小,而且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可以拿这场战斗来练兵!
这件大事说好了,两个人又把细节做了一番商量,约定了明天由两军的将官会晤,把结合部的安排谈妥它。
大计议定,各有所得,双方都轻松下来,李纪德很客气,一边劝酒布菜,一边跟秦禝说些闲话,然而说来说去,不免又要说到钱上来。
“这申城靠海吃海,自然是海运上最有钱。”李纪德感慨地说,“我虽然不通海务,却也知道,申城的财源,大部还是在吴煋的手里。”
“是,龙武军的军饷,多半是靠他。”
“文俭,你可知道,海运一个月的关税有多少?”
“这倒不清楚了,听说有将近三十万,要说细数,大约只有去问他自己。”
“嘿,一个申城府,经营一方,盘根错节,那几本帐,居然只有他自己知道。”李纪德浓眉一竖,冷笑道,“三十万,我看不止,不过我猜就连户部,也未必弄得清楚。”
对李纪德的话,秦禝有同感——他和李纪德,都算是外来户,只有吴煋算是地头蛇。说他盘根错节,也不算错,就连上次自己想“捧”着他离开,都没有成功。
至于三十万这个数目,当然有很大的花巧在内,吴煋少报了是一定的。不过秦禝只要龙武军的兵费无忧就好,别的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了”。
“我到申城的时间不长,可是已经听说过他的一些劣迹,别的也还算了,居然私设了一家的钱庄——这不是开玩笑么?朝廷有明文,为官者不得经商!”李纪德有点激动起来,“他那几个劣幕,都是杭州人,听说也是跟他沆瀣一气,都该办!文俭,你在申城的日子长,想必也该有所耳闻?”
李纪德忽然做这样激烈的表示,是秦禝没有想到的,不过李纪德要跟吴煋过不去,那是求之不得的事,他自然乐观其成。
“吴煋是薛穆的人,我在申城平时忙于军务,这些事知道得少。不过刺史既然这样说,那想必都是有的。”秦禝笑笑说道,“只是我听说杨秣这个人,跟吴煋私下不合,似乎不是一路。他是梁熄的老丈人,我亦对他略有所知,不能不在刺史面前,替他说一句公道话。”
“哦哦,出污泥而不染,也是有的,清者自清嘛。”李纪德脸上带笑,慢条斯理地说,“不过别的人,等我查实了,就要指名严参。”
吴煋的申城府保不住了——秦禝知道,这是官场整人惯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