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位老师,硬朗的很。”李纪德笑着说完,由秦禝引见,与码头上迎接的一众官员和士绅见过了礼,才转身招呼在他身后下船的几位军官“你们来见过秦大人。”
那几位雄赳赳的武官,一个个自己报了名,口称“秦帅”,依次给秦禝请安行礼。
再看从船上陆续下来的新军士兵,心中却略有讶异之感。这些兵,似乎不是他想象中的惯战劲卒,服色暗旧,精神也不甚昂扬,而且因为有不少是新勇的缘故,来到申城这样的繁华之地,神情之间,还颇有些畏惮之意,与龙武军马队初到申城时,那种自命天兵的抖擞劲头,大相径庭。
秦禝在心中暗暗点头这是李纪德选人的不二之法!这些淳朴老实、能够吃苦耐劳的农家子弟,只要打过一两场硬仗,很快就能成为一支合格的军队了。
然而在码头上迎接的那些官绅却不这样想。官员们也就罢了,那些申城的士绅早已视龙武军为“子弟兵”,平日里见惯了龙武军那副气派,此刻看见新军,便多有大皱其眉的——这是从哪里跑来的一群叫花子?
李纪德的行营,秦禝已经替他准备好了,是在城西的徽州会馆,连旁边两间相连的大院子都一并盘了下来,很是气派。这里用来做临时的衙门也足够了,李纪德自然承他的情,嘴上却表示谦谢,说哪里用得上这么大的地方。
“纪德兄是要大展宏图的人,”秦禝微笑道,“总要地方大一些,才施展得开。”
这句话,听上去普通,但又似乎含义很深,李纪德听了,心中一动,脸上却不肯带出来,说道“新军初到申城,什么都还没有着落,一切要靠文俭你的照应。”
这是在问新军驻地的安排。李纪德本来雄心勃勃,想让新军在申城一战成名,但现在延宕了三个月才抵达,以至于被龙武军占得了先机。现在申城周围,全是龙武军各部的防地,而且秦禝目前还是身在申城的最高官员——自己的任命还未到达,不得不委屈一下,听他安排。不拘哪里,好歹先让这八千人有个落脚的地方。
没想到秦禝异常大方,表示申城的防区,无非是南北两线,请新军自己挑一边,龙武军立刻可以让出来。
“这怎么好意思?”李纪德喜出望外,但口头上不能不做一番客气的推脱,“到底都是龙武军苦战克复的地方。”
“何分彼此?”秦禝摇着手说道,“老实说,新军是曾大帅的底子,纪德兄又是曾大帅的衣钵传人,以后申城的军事,我以纪德兄的马首是瞻。”
李纪德一向以曾继尧的门生长自居,这句话说到他心里去了,他对秦禝的观感,也就随之变得有所不同。
倒不是因为这一句奉承——李纪德的心机深沉,不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可以打动的。他想的是,原以为这位官场上的新贵,年轻气盛,又立了大功,新封了上柱国的世职,眼睛多半要长到脑袋顶上去了,哪想到一见之下,不仅谦逊,而且很有点屈己从人的雅量,这就跟寻常勋贵的做派大不相同了。
想归想,防地的事却是不必客气的,李纪德谢道“既是这样,盛情难却,新军就守北线好了。”
他挑了北线,却不知秦禝早就料定他要挑北线。
所谓南线,指的是松江到浦东一线,面对的是杭州,只有守,不大有机会出省攻到杭州去。而李纪德作为苏州刺史,必定是以克复苏州全境为己任,北线面对苏州府和太仓府,他的新军要打仗,要立功,自然要在北线做文章。
“好,明天龙武军就把北线的防务交出来。”秦禝一点头,“嘉定、南翔,都有现成的营房。不知新军的粮台,打算设在哪里?明天我从库里,再调三百顶帐篷过去。”
“真是太周到了,承情之至!”李纪德拱手相谢,“我打算拿粮台设在南翔,可以就近支应。”
“新军的数目,就是眼下这八千人了么?”
“还有潘涣的三营,是从陆路过来,大约还得五六天的工夫。”
“这样的话……”秦禝沉思片刻,似乎下了决心,“纪德兄,这样新军就有近万人了,我还是那句话——要有地方,才施展得开。我看把青浦的防务,也一并交给新军好了,跟嘉定可以互为犄角,多一个呼应。”
这又是一份大礼,李纪德不能不再次道谢。然而相谢之余,心中不免苦笑这位秦文俭,事事抢在前面,真是堵得我开不了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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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何以有话吐不得呢?”
在充作行营的徽州会馆之中,李纪德最信任的幕僚周岷,饶有兴味地问道。刚才李纪德一送走秦禝,原来满面的笑容便消失不见,半靠在椅子上,只说了这一句,便闭目沉吟不语。
“嗯……”李纪德用手摩挲着剃得簇青的脑门,半晌才道“你觉得这个秦禝,怎么样?”
“比那帮勋贵大爷强得太多了!”秦禝给周岷留下的印象极好,有不吐不快的感觉,“人年轻能干,亦没有城府,对咱们新军也热心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