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一切的背后,又反映出了朝廷的一种态度:不管是两宫太后,还是齐王,抑或是朝中大臣和朝中的亲贵,都认为龙武军所代表的,乃是京营的名声和朝廷的脸面,将来在申城可能发生的战事中,只许胜,不许败。
尘埃落定,便要准备开拔了,按照原本的议定,应该先到津门的海港,再坐海船到申城。偏偏这个时候,秦禝被假军情所误导,下面急报京畿外发现数百骑山匪的前锋,向直隶窜扰。中枢没有办法,只得顺手更改了龙武军的路线,结果发现所谓的匪情,乃是误报。所以梁熄直到上了船,在甲板上仍然对这件事表示不满,认为不仅耽误了时间,还耽误了他坐海船的机会。
对这件事不满的,远不止梁熄一个人——申城的官员和士绅,私下里破口大骂的,尽有人在。原拟在港口接兵的海船,是申城方面所雇,损失了一笔上万银子的定叶也就罢了,难过的是白白耽误了时间!
好在耽误的时间亦不算太多,等龙武军急行赶路的消息传到申城,惶惶的人心终于初定:有两艘大船接运,顺江直放,只要途中不遇到阻隔,龙武军到达申城,是指日间的事了。
对于朝廷派出龙武军来防卫申城,申城的士绅有皇恩浩荡,感激涕零的心,原因全在于“秦禝的骑军”这七个字,以政变中的表现,在坊间被愈传愈神,层层夸大,干脆到了以一敌百、神乎其神的地步,被视为天下一等一的劲旅,拱卫禁苑的头号部队。因此这一笔从武昌到申城的巨额船费,全由申城的士绅报效,并不要官府出一两银子。
江水水道,并不能通行无碍。事实上,夏军和大隋匪军的水军,仍有激烈的争夺,两岸的关卡犬牙交错。这种时候,仍然敢于冒险在江面上航行的客船,只有一家姓徐的富商。
他家掌控着这江水航道上八成的船舶。各处的江港都有他家的手笔。这人叫做徐有财 ,这个俗气无比的名字,是他亲自替自己取的。名字俗气,人却不俗,很稳重,也很能干。此刻他也在船上押船,正在琢磨着,自己该如何与这位新任的申城知县,第一个拉上关系。
作为商人,他对于船上这帮官老爷的举动,完全不能理解:那些五品的军官,为什么在一位七品的知县面前,会表现出一种毕恭毕敬的态度?
在他的眼里,秦禝是新上任的申城知县,而这一船官兵,是去加强申城的防务,这两者之间,他还看不到等号应该划在哪里。
然而这位知县有着特别之处,是一定的。虽然看上去还年轻,但也许他是一名举人、不管怎么说,除了申城府知府吴煋,在申城县就是他说了算,因此这个结交他的机会,不应该放过。
他宴请秦禝的地方,是在船上的小餐室。桌上铺着雪白的桌布,漂亮的餐具,旁边还立着一位站得笔挺的侍者。
“秦大人,我很荣幸。”徐有财举起手中的酒杯说道。
“不不不,多亏了徐员外鼎力相助不然我这些兵怕不是要走路去申城了。”秦禝小心翼翼地斟酌着用词,“我确信,我们之间不仅会有着真正的友谊,而且还会有很好的合作机会。”
“合作机会”这四个字,是徐有财最愿意听到的。按照他对官场的一贯理解,他非常认真地向秦禝表示,在未来任何可能的合作当中,他都会充分考虑到“秦禝”的利益。
这位富商,还真是知情识趣——秦禝一边笑着点头,一边想。事实上,在他的计划里,确实也需要一位有钱人,不过这是后话,要等到了申城,摸摸这个家伙的底细,再做决定。
这顿晚餐,宾主都很尽兴。徐有财很客气地把秦禝送回去,才告辞而去。等他走了,秦禝却又出了舱门,下到甲板之下的统舱,在煤油灯昏黄的灯光下,背着手看吴椋和各位军官给兵士们点卯。
点卯已毕。梁熄关心的却不是这个,凑近了秦禝,神秘兮兮地问道:“大人,那商贾请你吃什么好东西了?”船上的伙食,虽不能说多差,但翻来覆去的都是那几样,他已经吃得腻了。
“嗯……先吃了几片青菜,然后是一块鱼,再就是一块点心。”秦禝沉吟着,一个一个报了出来。
“还有呢?”梁熄一副垂涎欲滴的样子,继续追问。
“还有?”秦禝双手一摊,“没了。”
“没了?!”梁熄瞪大了眼睛,手按刀柄,霍地站起来,破口大骂:“我淦他娘的小商贾,竟敢看不起我们大人!”
“人家的饭,吃的是个格调,各人吃各人的,本来就是这个样儿,”秦禝啼笑皆非,“这个徐有财,人还不错,你发那么大脾气做什么。”
“哦,哦,”梁熄知道自己是露了怯,坐下身子,犹自小声嘟囔着:“我淦他娘的小商贾,对自己也这么狠。”
船到江宁的时候,是薄暮时分。这里是大隋国的重镇,泊靠在两岸的大隋匪军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