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出齐城门,遥望荡阴里。晏子相齐里中有三墓,累累正相似。问是谁家墓,田疆古冶子。
力能排南山,又能绝地纪。一朝被谗言,二桃杀三士。谁能为此谋,国相齐晏子。
此乃梁甫吟。
昔诸葛亮吟此叹息,盖悲士之立身处世之不易,也是讽为相之不仁也。
远处灯火缀如蛇,吞噬着一座又一座府邸。使者已是跨过二门。
庭院积水映着穿梭而过的灯火。
章越心底沉思,推开书房大门。
为首内侍手持黄绫诏书,在章亘章丞陪同下见章越步出,当即躬身道:“陛下口谕,请章卿速速入宫。“
“臣领旨。“
章越点点头,侧头瞥见章亘章丞站在阶前,他们眼中既有忧色又隐含期待。他微微颔首示意。
章越一出府,章亘即吩咐左右道:“你立即驰马至开封府,告诉蔡府尹,爹爹已是入宫。让他小心谨慎。若有奸人作乱,当明正典刑。”
说完章亘带着章丞至内院找十七娘。
“爹爹深夜进宫,我等不胜担忧。”
十七娘笑道:“你爹爹为官几十年,经历了多少大风大浪,眼前之事他谋划已久,不会有差池。”
“你们尽管安心在府中等候便是。”
章亘,章丞听了十七娘的话心底大定。
……
福宁殿上。
仓促赶到的蔡确,看着病榻上的官家,他初时大喜也以为‘若得天子片语,可挽狂澜于既倒’。
但官家道了一句六哥后再无言语,只是握着太子之手。
蔡确默默站在帐外,见官家病重。韩缜看帷帐内高太后,当即道:“我本就道不易以这般虎狼之药医治陛下。如此朦胧草率之事,万一至陛下病势更危,此乃左揆之过也。”
坐在帷帐的高太后显是听到这些,不过没有出言。
蔡确便知进药不利会有这般事,但他横了韩缜一眼。
他早知韩缜早投了张茂则,梁惟简以图日后晋相位,此时此刻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蔡确懒得与韩缜这等人解释,他看着病榻上的官家,数十年君臣恩遇犹在眼前。
一旁章惇则是为蔡确辩道:“此事本就是众宰执们拿定的主意,若韩公反对,为何当初议定时,不见公言。”
韩缜见司马光等也逐渐赶到了道:“我见尔等笃定,还以为有天大的把握。哪知……”
司马光拖着病体赶来,已是气喘吁吁。他打断争执:“当务之急是聆听陛下有何旨意,而非在此争论是非。“
右相吕公著正色道:“国事危急,太子年幼,我等身为宰执理当为太后分忧。“
“理应如此。“司马光点头附和。
天下周知,官家则在元丰七年病重时,对宰执们言语指定司马光,吕公著二人为师保。后来官家对吕公著更加信任,却没有召司马光回京的意思。
吕公著替蔡确为百官之首的呼声渐高。
但无论是政见温和的吕公著,还是执意废除一切新法的司马光。一旦二人之一有了这大义名分在,不仅可以赶蔡确下台,还能为第二个章献太后的高滔滔抗衡。
而司马光答允,他没有持位之心。
对他而言,他一生著书做学问,忠于天子,忠于国家乃人生第一大事。
蔡确对韩缜,司马光不作理会,走到殿外问内侍阎守懃。
“太后是否宣了雍王,曹王?”
“已宣。”
蔡确点点头又返回殿内。
殿外众宰执已是逐次赶到。
左仆射蔡确,右仆射吕公著,枢密使章惇。
门下侍郎司马光,中书侍郎章直,尚书左右丞李清臣,张璪。
枢密副使苏颂,韩缜,皆立于帐外,等候天子传召。
而苏颂目视左右忍不住与章直商量道:“建公为何不宣?”
章直道:“我不敢问。”
苏颂道:“询之丞相!”
章直,苏颂上前向蔡确,吕公著道:“陛下之前有命,为何不宣建国公?”
蔡确道:“有太后旨意。”
“一会雍王曹王到,则事迟矣。”章直复道。
苏颂道:“若有金匮之事,我等悔之无极。”
蔡确点点头道:“吕公意下如何?”
吕公著道:“今日之事,不仅我等身家性命之事,而是各系家族安危,我以为当召!”
蔡确,吕公著一并走过,吕公著先悄悄拉过张茂则问道:“陛下先前有旨宣章建公入宫,可曾传召?“
张茂则低声道:“太后只命宣宰执入宫。”
吕公著道:“陛下之前病重时所书召章越之事,我等皆知。”
“若是不宣,恐天下人疑心,还请禀过太后。”
张茂则听了蔡确在旁,既是左右二相共同的决定,他只能走入帷帐内向高太后禀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