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文治武功,您都已经知道我能做到。”
“开疆拓土,并神陆,匡诸天,这些都是因循旧迹的事情,儿臣不会做得差了。”
“可是父皇——”
“真正的宏图大业是什么?”
“唯有一个从未实现的世界,一种从未诞生的想象,才是儿臣应该奋斗的事情!”
莲花一朵朵开了!
再看姜无量身后的铜版挂画,此刻辉辉灿灿,金华明朗。
有天女相,天龙相,阿修罗,夜叉众生……
那只是一张铜版挂画吗?
分明一个黄金世界,一个伟大篇章。
“佛”的真意,“西天”的雏形!
一个世界正在诞生。
“父皇!”
“母亲哭死在冷宫,您真的无动于衷吗?无弃带着寒毒离开紫极殿,您真的没有心疼吗?”
“您已经握权天下,贵极人间。这样的事情,为什么一再发生?”
“尊贵如您都不能避免痛苦,您真的相信,您治下的百姓,都能过得幸福吗?”
“为什么不让痛苦的一切,都终结在过去。”
“为什么不放开手,让儿臣创造极乐的未来!”
此刻姜无量身前正有莲花生,身后正在诞生佛土。
他那张完美继承了今天子和殷皇后容颜优点的脸,竟然宝相庄严,已沐金光。
他真像一尊佛!
当他说“过去”。
敏合庙里,广闻钟轰然作响!
大牧王夫、礼卿赵汝成倏然而至,但看着紧闭的庙门,以及庙门上神冕大祭司留下的镇封,一时拧眉未语。
他尚不能知,此钟为何而鸣,神冕祭司又留下了什么布置。
而已经很少有人记得,正是当年青石太子出使草原……将广闻钟留在了草原上。
于过去,为今朝。
当他说“未来”。
须弥山上,钟声悠长。
一脸福相的永德山主,静坐于知闻钟前,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
临淄东华阁里,大齐帝国的皇帝,仍然站在那里,审视他的长子。天南地北的钟声,并不能让他皱一下眉头。
他安静地听着,只说:“连三岁小孩都知道,这不可能实现。”
“如果是大家都知道有可能实现的事情……”姜无量反问:“那怎么能算宣之于口的伟大?”
齐武帝曾说,警惕他人之口所宣称的伟大,唯恐自身成为代价。
姜无量要超越齐国历史上一切帝王,亦故意点明此句——他要成就一种真正的伟大。
无妨宣之于口。
在极乐的世界里,不会再有人成为代价。
荡魔天君姜望所辞的枫林城,不会再重演。秦广大君尹观所离的下城,会有一个真正属于它的名字,不会再居下,因为无有上者……
生老病死别离苦吗?
此后众生都逍遥。
这真是极度理想化的理想,比之世尊“众生平等”的理想,都要更极致。
姜无忧想当皇帝,是想赦免她的兄长,保护她的父亲。
不能说因此她就不能成为一个好皇帝。
她曾说‘使百姓乐其业,使修者如穗苗’,此即德治之功。说明她是真正重民重本。
但想要带着齐国实现六合,超越古往今来所有的国家,仅仅是这样,还远远不够。
她缺乏对于亿兆百姓的远大理想。
她虽然有开道武新天的气魄,本质上更怀念寻常百姓家的灯火可亲。
而姜无量……
姜无量的理想过于远大。
远大到姜述这样雄心勃勃、敢做敢想的君王,也觉得遥远,觉得不切实际。
“你要粉身碎骨,你要为理想殉道,出得此门,随便你怎么去死。姜无量——”皇帝龙袍飘荡,一指殿外:“齐国不会跟你陪葬。”
“我会先实现父皇的理想,再贯彻世尊的理念,最后追逐极乐的可能。”姜无量的秩序始终不曾动摇:“父皇,我也姓姜,我是齐人,我生长在这片土地上。”
“你姓的是佛。”皇帝道。
他从袍袖中探出手来,五指一合。那悬在缦钩上,仅为装饰用的长剑,便落在他手中。
握剑的这一刻,金戈铁马,紫微龙吟。
万万里大齐疆域,似神龙于渊,未动其身,先醒其意。
仿佛这片土地才惊醒,才惊觉当今圣上是怎样一位杀伐天子。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拔剑!
现在却是对着他的长子。
“朕的理想!轮不到你来实现——滚远一点!”
他握剑即已横。
铺开满殿的莲花,一时都飞起,似是一剑将这无尽之莲都斩首!
光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