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举世瞩目的战斗!
不知多少明里暗里的视线,投注于此。
而在无尽雷海的正中心,真正的枢纽之地,有一只苍白的手,悄然推开白骨门。
放出大部分力量,伪作争夺黄泉的鲍玄镜,真身暗度,波澜不惊地来到了这里。
连番消耗之后,他的虚弱已是肉眼可见。
好好一个英武的年轻伯爷,此刻单薄得像一张白纸,似乎随时被风吹去。
但他只是挪动他的身体,慢慢地往前走。
这一生走过许多的冤枉路,错路,甚至很多次徘徊、倒退,但他始终看到自己的前方,始终往他想要到达的方向走。
未来不值得相信,但他一定可以亲手创造。
忽略了王长吉是一个巨大的错误。
他希望自己还有机会可以纠正它。
在已经认识到王长吉是何等了解自己、了解白骨神道后,他全然不作争回黄泉的指望,他明白黄泉之中必有对方的后手,他是主动踩进那陷阱。
为的就是现在。
东海登神已成泡影,白骨神座已入敌瓮。
在现世经营的一切都可以放弃了!
他现在必须逃离雷池,飞出现世,至于下一步该怎么走——
他先要确定自己还有下一步。
坠入雷池的第一时间,他就明白雷霆最残酷的力量在于边界。
恰恰是雷浆沸腾的核心之地,或者还有逃出生天的可能。
白骨门开无声息,鲍玄镜几与天心一体,把自己的步点融进雷声里,不断磨灭自己被察觉的可能……终于来得及审视这中央雷境。
这里的雷电,跟季祚还是有所不同。
没有季祚那么恐怖的积累,雷霆的威能也没有推举到那种层次。
但……
鲍玄镜看着前方这核心空境中,不断环转的五座雷池。
一时沉默。
这些雷池竟分五色,分别为白、青、黑、赤、黄。
王长吉竟然在内府阶段修筑了五座雷池,且以雷霆分出了先天五行,如此生生不息,遂有这不断生长的无尽雷海!
生死幻变。
无尽雷海的中心也并非生路,它是一切的开始,也是一切的结束。
鲍玄镜终于明白——他的白骨圣子,在这里等他。
【执地藏】推天意如刀,都尚有一线生机在。
这王长吉竟然算穷他的所有。
究竟是怎样的专注,怎样的洞察,怎样的知心人?
鲍玄镜感到自己的一生,过往的每一页,都被人细致地捡起来了。
很多遗忘的瞬间,都留待今日,叫他回想。
他摇头失笑,终究还是迈步往前。
他这种历万劫在幽冥成就无上,又放弃一切在现世追求永恒的存在。面对【执地藏】他也放手一搏,面对七恨他也反刺一刀……就算是死,他也要睁着眼睛看清楚,看自己是怎样死去。
一步踏出,眼前风景又不同。
鲍玄镜推开了一扇木门,来到一座陈旧的小院。
左前方有一架葡萄藤,这时候葡萄生得很好,沉甸甸地挂在那里,如珠串一般。
藤架下有一张竹编的躺椅,异常的光滑。躺椅上有一个绵软的布垫子,布垫上躺着一只四仰八叉的胖橘猫,正呼噜呼噜地睡大觉。
右前方的大水缸里养了荷花,一尾黄鱼在红花碧叶中,露了一小段黄鳞细密的腰身。
正前方的大门前,一方矮桌放置在屋檐下……倘若逢着下雨,便恰好作帘。
桌上有一碗白米饭,一碟油淋青菜,一碟黄豆炖猪蹄。
坐在门槛上的男人,正在慢慢地吃饭。
鲍玄镜看着他。
他也正好抬起眼睛。
他的眼睛里并没有瞳孔,或者说那静静旋转的雷池中心,就是瞳孔。
而眼仁的部分,完全被缓缓流动的雷浆所取代。
“呼……”
鲍玄镜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如果不是七恨出尔反尔,点破我的身份。”
他多少是有些不甘心的:“如果不是姜述在东华阁——”
王长吉打断了他:“在你被送回临淄之前,我就已经抓到你了。武安城外荒山,文永登神的那一步……是你的手笔吧?”
鲍玄镜一时定在那里。
轰鸣了大半夜的雷霆,似乎这一刻才真正将他击中。
他终于明白姜述为何那样决绝地将他舍弃。
他是白骨降世身,这件事根本不止是猜疑,而是已经有了确定性证据!
已经完全没有辩解的可能,没有咬死不承认的余地了。
他当然相信自己当时做得天衣无缝,可王长吉既然已经点破这件事,从中反溯过程,查清真相并不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