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侠怎么敢那样说话,激他的恨心?
赵子已经回过气来,剩下的伤,她自己可以慢慢治。
用双手捧出一团白色的火,裹住玉烟斗的碎片,开始小心翼翼地修复。她漫不经心地道:“现在的十二护道人里,王未不会争,其他人没法跟你争,你大可以往上一步,提那柄神侠的剑——往后不会再有人让你清醒了。”
孙寅将粗糙的双手放在火上烤:“我还差得远。”
“也是。”赵子随口道:“以你的性子,就算真的走到那一步,也不愿意提神侠的剑,该有自己的名——你若成为平等国新的首领,孙寅这名字便要留给别人。你想叫什么?”
问名即问道。
譬如圣公之求“公”,神侠求“义”,昭王求“理”。
孙寅只是哂笑一声:“八字还没有一撇的事情,我操什么心呢?”
他看着自己的手,笼住火,却逃了火光,总是要抓住更多,总是两手空空。
他忽然问:“卢野会是下一个时代主角吗?”
“你们中央帝国出身的人,说话的方式总是这么委婉吗?”
赵子专注地雕琢着自己的玉烟斗,目不转瞬:“无须试探。我确实是去找了卢野,告知了他的身世——因为他自己也快查到。”
“卢野也的确可以算是卢公享的孩子。是他在野王城里救下的遗孤。”
“至于你说的时代主角——”
她终于修好了自己的烟斗,慢慢地握灭了白色的火:“我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能够成为时代主角,我只知道,若是我能够确定地知道他是什么样子,若是他会在我的意想之中生长……他就不够成为主角。”
她的声音很平静,却似乎让人感受到,比骤雨还要潮湿的低落:“无能无力的我,想象不出改天换地的人。”
孙寅轻轻地笑了笑:“时代主角一定要超越想象,不同于过往的任何一个吗?”
这笑声有几分苦涩。
当年黄河夺魁,也曾号称“使景天骄胜天下一百年”,彼时彼刻,又何尝不是以时代主角自视呢?
总以为一切都触手可及,总以为想做的都能够做到。
可是光阴终究流走了。
“其实不必讨论什么主角的问题。”
“我曾经也觉得这个世界无限美好,后来我觉得我的师兄可以改变世界。事实证明那都天真。”
“人长大了,就明白自己改变不了什么。”
赵子站起身来:“谢谢你救我。”
“你说得对,陆霜河真的非常了不起,他在做不可能的事情——要是你不来,我死得也太草率。”
她发出莫名的笑:“这算什么?平等国的良时第一,自诩护道人的大魔头,死得像一条路边的野狗,死于一场莫名其妙的偶遇?”
“大千世界,不就妙在偶逢吗?”孙寅说:“若是一切都在意想里,那也太过无趣。”
赵子还是笑,只是笑着往外走:“曾经我是一个害怕变化的人,真想一切都在意想里。”
“其实你何须我救?”孙寅没有笑:“只要你解开自己的脉锁,释放你的绝巅力量。陆霜河再强,毕竟没有越过那一阶,没可能伤到你。”
赵子往山窟外走,并不回头。
“上官萼华刚刚登顶绝巅,亓官真那个老头子高兴得摆了几十桌药酒,傅东叙还特意来饮了一杯。赵子若是恰好展现绝巅的力量,跟自曝其名也没有什么差别了,身份一旦暴露,谁也保不了我——早死晚死都是一样,我提前死,少走一些弯路。”
“虽然我已经猜到了一些……但你就这么说出自己的名字,合适吗?”孙寅慢慢地说:“即使是在组织内部,告知对方自己的另一个身份,也是大忌。”
“你救了我,我总该展现一点诚意。神侠该死就死,‘义’字我们还是可以保留一些。”赵子语气随意:“下次有机会的话,我也救你。”
她没有说她已经让卢野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她没有说她已经把自己的生死,乃至仁心馆的存亡,放在卢野的念动之间。
她只是说谢谢。
孙寅也并没有抬头看她,只是分开双手,看着眼前跳跃的篝火:“如果真的死了呢?”
赵子没有说话。就这样走出了这座无名洞窟。
这个问题似乎不需要回答。
……
……
离开枕戈城并不为难。
除了各大势力的驻军,以及来妖界服役的神临修士,一般修士在妖界战场都是来去自愿。
何况文永在冀山战场已经厮杀七年,多少是有些情面可以讲的——比如他送给军需官的两颗道元石,就被义正辞严地推了回来。说什么你我老熟人,岂能要你孝敬。
当然,最后他用五颗道元石,买了一张老熟人手绘的破地图。说是天狱世界战略级地图,画上却只有文明盆地,甚至文明盆地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