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晚要杀的人,叫做夏君撷。
是浩然书院创派祖师陆以焕的得意门生。
夏君撷的书法独步天下,年轻的时候,号称「书公子」,爱字成痴。又在封镇一道独有建树,其开创的「小五行元法禁」,到今天都有流派沿用。
陆以焕也一直对他寄予厚望,多次表示要交托衣体。
但在陆以焕战死祸水后,接掌浩然书院的,却是他的师兄孙飞槐。
据说是夏君自己让贤,也有说是孙飞槐用了些不光彩的手段但浩然书院如今都传到了第四代院长,这关乎第二代传宗文宝的隐秘,在相关人士都死得差不多之后,也无人能够追究了。
夏君撷在故夏和理国之间的「是非山」隐居一一这座山在后世已经不存在了,正是毁于今夜这一战。
说是隐居,此地盛时有华屋百座,名流如云。
唯独后山这座蛛网暗结的小木屋,是夏君撷曾经为陆以焕守孝,住了十年的小屋。
后来他也灯红酒绿、美衣华服,但每逢陆以焕祭日,他都会披麻戴孝,来这里独住一晚。师生之情,广为传颂。
三月二十七,正是陆以焕的祭日。
这位近古史学第一人,猝然死在祸水,以至浩然书院如日中天的声势夏然而止,
夏君撷交游广阔,曾为大夏武王姒骄的座上宾,也在永世圣冬峰和傅欢论过道,还同血河宗宗主霍土及相交莫逆一当然今天已经知晓,在霍土及成为血河宗宗主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变成了孟天海。
如今以这个关系这个身份再来追溯,陆以焕当年战死祸水,就不免让人生疑夏君的罪行里,有一条是「妒杀少年天骄」。
而孟天海所化身的血河宗第五代祖师、治水第一人傅兰亭,也有掠夺根骨的秘法传下。再结合夏君撷「于前路无望」———
夏君同霍士及的交往,便似乎有一条清晰的线。
那些少年天骄是被妒杀,还是被炉杀,因此很值得商榨。
但姜望要是早来那么几年,在孟天海还未战死,血河宗宗主的秘密还存在的时候,是怎么也想不到这件事情上来的。
同样的人,同样的地方,只是拜访的时间不同,世界就那么不同。
有时候回答历史的,只能是时光。
前山华屋堂皇,灯红酒绿。后山木屋一间,烛灭尘结。
夏君撷就在房间里,用很多道封镇隔绝自己一一想来也不可能是单纯地在祭奠他师父。
姜望的食指停在门上,没有推门而入。
他就在这里等止恶。
等一个或许能回答很多问题的答案。
很多事情他只是不说,有些人他永远都记得。
他在降临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接触这个历史片段里的天道一一这里也是现世天道的一部分,自然谈不上掌控,但也可以具体而微地把握细节。
天道的确被拨动了。
的确是有世尊天契的力量·它也的确被拆分。
结合书山史简的记载,恶菩萨正在使用世尊天契,做前期的战斗铺垫。大约一柱香之后,才是载入史简、抹掉了是非山的那场战斗。
他静静地等着。
神秘华贵的天君袍,和这荒芜的后山木屋格格不入。挺拔身形,垂下倾斜的影子。
这时天上有月,堆了他一身的雪。
显得寂寞又皎洁。
门后却有一个声音响起「道历三三五七年,在下略备薄酒,以待后来——君既载月而至,何故徘徊门外?」
夏君?!
姜望的眉头微微扬起,没有说话。
木屋里夏君撷的声音还在继续一「我在时光头,君在时光尾。」
「若是不结因果,人生难有相逢。若是不知我名,这一生故事又谁来听?缘来如此,
今当为你举酒一杯!」
接着屋子里响起倒酒的声音。
姜望摇了摇头,释怀地笑:「盛情难却啊!」
轻轻一推,步入屋内。
这屋子实在是小,不过五步见方,人只要稍多几个,转身都觉困难。
屋子里当然简单,四壁皆空,只有一个挂在墙上的灵牌,上书一「尊师陆以焕之灵位。」
也只是一个简单的小木牌,字倒是真的漂亮极了。
地上有两只蒲团,一只空着,一只蒲团上,便坐着应该叫做「夏君撷」的老儒。
其人披麻戴孝,五官宽和,面有皱痕,皱纹里淌着浅浅的哀色。而手中举杯,做出了敬酒的姿态。
「昭王?」姜望没有接那杯酒,但是看着他:「还是圣公呢?」
夏君抬眼看他:「为何夏君不能在道历三三五七年等你呢?」
「凭他还算不到我。」姜望语气淡然。
夏君撷举杯的手仍在那里,仿佛他不接酒,便不会放下:「后生小视天下啊!」
老儒笑着:「我夏君才高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