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嫂子一见那几株药草,满肚子火气登时浇灭大半。
“回来就好。”她应了一声。
儿子虽然皮,总归大了,在外头不好抹他面子。再说,儿子一大早瞒着她跑去山里,事做的是有些欠收拾,却也不全是胡闹,他还惦记着他妹妹的病呢!
这般想着,她心里宽慰一些,脚下快步迎上去,一手接过水大柱手里的兔子,另一手去卸他背上的竹筐。
“娘,我帮你!”
清清亮亮的声音响起,来自旁边弱不经风的小女孩,也就是水大柱的小妹,他口中的“二柱”。
兰嫂子一听女儿的话,心便软了十分,紧接着又是一阵揪灼的痛。
她暗暗叹口气,回头柔声说道:“囡囡,你站稳就好,仔细别摔着了。东西不沉,娘与大柱能拿的下。”
水大柱已腾出一手来,听了心下也是不忍,避开他娘的手,自己紧了紧背上的竹筐,笑呵呵的说道:“没事,娘,二柱,你们都不用管。这点东西小意思,我背着还能飞呢!”
笑完,他看见自家小妹细得柴禾似的胳膊腿儿,往那儿一站似乎要被风吹跑了,他心里不是滋味,又拉下脸道:“二柱,药喝了没?好好的跑出来干什么!来,哥扶你走。”
二柱这两年身子骨弱,还有些呆气,虽有他护着,总有照看不过来的时候,在村里没少被人欺负笑话。这几月虽说她呆楞的毛病好了许多,身体却不见好转,行动甚至比从前还要迟缓,外面那些人学的话一句比一句难听。他这是担心她出来又听到些风言风语,白白弄的受气。
“水根家的狗蛋还有大喜家的冬子,”他磨着后牙槽暗想,“这两混球也嘴碎,老笑话二柱,还敢当面叫她‘二傻子’,骂都骂不住。他们老子娘也不管管。回头小爷也得揍他们一顿才行……”
他恶狠狠的琢磨着馊主意,水二柱也不答他话,脚下挪着步子一瘸一拐的朝他走过去,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笑得微微弯着,面上不见半点生气的意思,说出来的话却叫他浑身一凉。就听她说道:“哥,你适才可是叫了我三声‘二柱’。照着我们说好的,你这就回家抄《三字经》去,没抄够三百字,今晚就别睡觉咯。”
“啊?别!”
水大柱虎躯一震,急忙改口:“小妹!”
水二柱暗笑两声,不松口,继续艰难的往前挪步子。不到两丈的距离,她摇摇晃晃的走了这会儿还没走到。
妈蛋,这副小身板也太弱了!她悲催的为自己拭把泪。
水大柱上前两步扶住她,嘴里叫苦连天:“我的水大姑娘,水映致诶!你也太狠了吧?哥适才不过嘴快,一时不慎叫错了,真不是故意的。你也知道,你哥我天不怕地不怕,打小就怕学书认字。姓娄的都懒得管教我,你又何必为难我呢?再说,你让我学的什么《三字经》,里头字那么多,个个长的蛙崽子似的,歪歪扭扭的都差不多。别说写了,就是叫我认,我也认不出几个。小妹你今儿个这回就先饶过我吧,回头哥给你多煎几副壮骨药吃吃……”
原来水大柱和水二柱并非这对兄妹的大名,而是他们娘兰嫂子顺口叫出来的小名。
话说,山里人为了儿女好养活,从小便管他们猫儿、狗儿的叫。许多人家图省事,一个这样的小名就完事了,一辈子就这么叫着。兰嫂子家的这对兄妹除了小名,却是有正儿八经的名字的。水大柱名叫水映怀,水二柱名叫水映致。
都是山里的庄户人家,几时听过这般文气的名字?别的不说,光这几个字便叫人们眼目一亮。
起初,有人因着这事上门来求兰嫂子给他们的孩子起名字。兰嫂子大字不识一斗,哪里敢应承?
大伙认为她从外面回来后学着拿乔作样了,便言语挤兑她,逼着她帮忙。兰嫂子性子绵软,左右推不过,只好搜肠刮肚给人想名字。无奈肚里确实没几两墨水,最后只得硬着头皮给人起了几个诸如“大勇”、“石头”、“茉莉花”的名字。
除了那得了“茉莉花”的人欢天喜地的回去,旁人都不甚满意,对她翻了好些白眼。兰嫂子也觉得委屈,但她不说。
自那之后,大伙儿都相信,她跟他们一样,也不过一个乡野粗人罢了,哪里会起什么名字。她那对儿女的名字,定然是她夫家给起的。
说到兰嫂子的夫家,众人又好奇又嫉妒。
兰嫂子名叫水兰兰,土生土长的水家村人。十几岁上,她被拐子拐走,卖到很远的地方去了。原以为她再也回不来,谁知,十几年后她又拖着一对金童玉女般的儿女回来了,只可惜女儿是个呆头呆脑的。
村里人追着打听得知,兰嫂子早在外面嫁了个有本事的,过了好些年的富贵日子。
“富贵”二字戳人心窝子。
山里人一辈子就跟眼前的几亩田地打交道,心眼不说小,总归大不到哪儿去。他们一辈子没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