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字落下,满殿皆惊。
更令人意外的是,陈侯随即宣布:巡检司首任总执事,由前荆州别驾、现任博士祭酒??**陈曦**担任。
消息传出,陈曦正在太学讲授《尚书?洪范》。他正说到“皇极之道,建中于民”,忽闻宦官传旨,面色不变,只轻轻合上竹简,起身谢恩。
弟子们面面相觑,有人喜形于色,有人忧心忡忡。待众人散去,唯一留下的少年问道:“先生,您真的愿意去做这个‘巡检总执’?那不是成了天子耳目,诸侯仇雠?”
陈曦望着庭院中一棵老槐,枝干虬曲,却仍奋力向阳。
“你以为,我若不去,这位置就会空着吗?”他反问,“总会有人去做。区别只在于,是让一个贪婪之徒借此敛财,还是让一个明白人尽力止损。”他顿了顿,声音渐低,“况且……我也想看看,这场神话,到底能走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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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江陵。
周瑜并未立即返回江南,而是留在长安述职半月,期间参拜太庙、拜会旧友、走访匠坊,表现得极为恭顺。然而,每当夜深人静,他都会独自进入驿馆后院一间密室,焚香净手,展开一卷帛书,默默书写。
那并非奏章,也不是家书,而是一本名为《南纪》的私史。书中记载的,不是当今政局,而是孙策起兵以来每一桩重大决策的幕后真相,包括他如何收服黄祖旧部、如何与山越结盟、如何在赤壁之战前夜说服鲁肃主战……甚至还有陈侯少年时曾在军营偷喝烈酒被罚跪三日的轶事。
他在写一部“被遗忘的历史”。
而这部历史的核心观点只有一个:**真正的正统,不在印章,而在传承**。
“他们会记住八印,但我会让他们想起赤壁。”他在书末写道,“当人们开始怀疑新礼的神圣,旧火自会复燃。”
这一夜,他写完最后一章,将帛书封入铜匣,交予一名蒙面信使。
“送去交州,交给虞翻。”他叮嘱,“等明年春社,让孩子们在学堂里读它。”
信使领命而去。
周瑜站在窗前,望着北方星空,喃喃道:“陈侯啊陈侯,你造神容易,毁神也快。可你忘了,**人心中最深的信仰,从来不是来自仪式,而是来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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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巡检司正式挂牌。
陈曦未设豪华衙署,而是在太学旁赁下一间旧宅,挂匾曰“察堂”,意为“明察于堂下,而非威压于堂上”。他招募的首批属官,皆为年轻士子,出身寒微却才学出众,且无党无派。他亲自授课,教他们如何查账、如何审案、如何辨别伪造印信,甚至请来工匠演示八印的铸造流程。
民间渐有风评:“八印铸神,巡检守魂。”
然而,平静之下,暗流愈急。
辽东公孙度突然宣布,其子公孙康将在辽水畔举行“北御誓师大典”,邀请乌桓、鲜卑诸部首领共盟,宣称将组建“北方共防联军”,抵御匈奴南侵。表面看是边疆自保,实则绕开朝廷,私自缔结军事同盟。
益州张鲁则发布《大道清诫》,宣布废除郡县赋税,改行“道粮制”??百姓每月向天师道观缴纳一定米粮,即可免除徭役。此举迅速赢得蜀中民心,但也意味着彻底脱离中央财政体系。
最棘手的是交州。当地豪族竟仿照“诸侯八印”,私铸“南镇大印”,声称要“自治岭南,不受北诏”。虽被陈曦紧急派员查处,但铜模已流入民间,多地出现假冒印信。
司马懿得知后,冷笑一声:“他们都在学陈侯,只不过,一个是要建立新秩序,另一个个,是要瓜分旧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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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七日,宗器监传来异象。
据值守工匠禀报,第七枚“外联诸侯之印”在浇筑最后一道金液时,炉火骤然转蓝,空中似有龙吟之声,持续三息方歇。更奇的是,印成之后,表面浮现出一道天然纹路,形如展翅之凤,与周瑜火漆印记惊人相似。
消息传开,坊间议论纷纷。有人说这是“天示吉兆”,预示南北归心;也有人说这是“妖气冲霄”,暗示江左将兴。
陈侯闻讯,亲赴工坊查看,久久凝视那枚“外联之印”,终未置一词。回宫后,他召见司马懿,只问了一句:
“你觉得,是巧合,还是人为?”
司马懿答:“世间无纯粹巧合,亦无完美伪装。若此事出自周瑜之手,那他已不止是谋士或将领,而是深谙‘造神之道’的对手。”
陈侯沉默良久,忽然道:“那就让他继续演。我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看清??当他试图模仿我的神话时,他自己也会变成神话的一部分。”
司马懿心头一震。
他终于明白陈侯的真正布局:**不是阻止别人造神,而是让所有后来者,都不得不在他的体系内完成加冕**。你若想被承认,就必须使用他的印;你若想被敬畏,就必须遵循他的礼;你若想讲故事,也得先承认他定义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