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倩不忍让她揪心,就提议停步,反正离着远了,不妨静观其变,景清要是有麻烦,在那边没能讨着便宜,有他们在,也好有个照应。小米粒认真询问,我们留在这边,真不会给景清添麻烦么,钟倩说不会,小米粒挠挠头,钟倩只得拍胸脯保证绝无问题,小米粒这才点点头,蹦上一棵山巅古木的树枝,整个人蜷缩起来,猫那儿远远看着战场遗址。
她觉得自己跟钟第一,就像兵书上所谓的一支伏兵,随时随地准备驰援战场。
钟倩靠着树干,伸手遮在眉间,竭尽目力,眺望那处煞气浓郁的鬼蜮之地。
才是金身境瓶颈,到底不如山上神仙来得神通广大,用上了聚音成线的手段,询问温仔细,“如何了?打起来没?”
隐匿于一旁的温仔细没好气道:“我又不是元婴,无法施展掌观山河的手段。再说了,真要打起来,就陈灵均那脾气,遗址那边还能这么安静?”
钟倩疑惑问道:“你好歹是宗字头道场出身的谱牒修士,就没几手超乎寻常的看家本领?”
温仔细气笑道:“对不住,真没有。”
钟倩问道:“那些盯梢的?”
温仔细说道:“暂时被我用了定身术,死活挣脱不得,一个个杵那儿瞎喊仙师饶命呢。具体如何处置,回头看陈灵均那边是怎么聊的。”
钟倩说道:“那就耐心等着。”
可惜这里离着云霞山和梦粱国都有些远了,不然仅凭陈灵均是后者的皇室供奉,估计就能调动一支边军?以往陈灵均在酒桌上边,总是吹嘘他跟皇帝黄聪关系如何好,如何一见如故称兄道弟,钟倩听了几耳朵,没怎么上心,不过就如陈灵均所说,米大剑仙好像确实跟着他一起,受邀担任了梦粱国的客卿,即便酒里兑了水,也算不得什么假酒?
温仔细没来由叹息一声,轻声道:“这才过去几年光景,就又是老样子了。”
别看温仔细在落魄山上,一开始是个讨打的,之后是个教拳的。其实在宝瓶洲南边的地界,“温郎”还是很吃香的,再者他一向喜好山下游历,遇到的可不止莺莺燕燕红颜知己。作为一个既是金丹地仙又是金身境武夫的“两金”,温仔细也就是只在落魄山才显得不如何,到了浩然天下任何一洲,都是实属罕见的存在。
钟倩沉默片刻,缓缓道:“我以前只是孑然一身浪荡江湖,武学和江湖之外的事情,都不懂。”
温仔细笑道:“那就一直别懂这些个。江湖人眼中只有江湖,本就没什么不好的。”
钟倩看了眼这个跑到落魄山自讨苦吃的天之骄子,有些话到嘴边,终究不是在山上,没有同桌宵夜,还是被钟倩咽回了肚子。
温仔细双手抱胸,肩头慵懒倚靠着树干,说道:“自家兄弟,有话直说。”
钟倩果然就不客气了,“温仔细,说实话,你也不像是那种会在意山下好坏的山上神仙。”
温仔细没有恼羞成怒,反而点头道:“我未必是心善,如何怜悯那些被拘在战场不得超生的孤魂野鬼,毕竟素未蒙面,生前死后都与我无关。只不过跟那些上山学拳的少年少女们处久了,容易把它们想象成他们,就显得与我有关了。”
钟倩点点头,“在自家山头待久了,确实很难铁石心肠,容易心软几分。”
温仔细无奈道:“钟第一,你忘了我的谱牒还在灵飞宫?”
钟倩答非所问,“心肠软,也不是意味着拳脚就软。”
那些女鬼带路,衣裙曳地,姗姗前行,要领着那个来历不明的青衣童子,一起觐见府君。
至于对方到老头是生是死,她们能否分到一点残羹冷炙,全看那青衣童子的造化。
到处是无人收拾的髑髅残骸,远远的,依稀有牵衣扯袖的稚童哭声。
哪怕是陈灵均运转神通看去,也只能瞧见些高高低低的模糊身形。
那怀捧琵琶的美艳女鬼,闲来无事,距离道场还有些山水路程,她便以手指拨动琵琶,以戏腔唱出早年某位云游道人的言语,“皆言人命固有常数,为何此地夭折独多?”
陈灵均冷声道:“你也知道?!”
她嫣然道:“小哥儿这话说的有趣,奴婢本就是此地鬼物,岂能不知我们是如何生如何死的。”
陈灵均默然。
一旁那个扬言好久不曾尝过修士心肝滋味的艳鬼,眼神阴恻恻盯着青衣童子,“吾家主人,可是连周边数国君主都要敬重几分的强梁之辈,生前杀敌似刈草,抛人如断弦。死后更是雄踞一方,多少山上仙师,别说是什么无功而返了,多少都被留在了咱们府上做客,偶有能够靠着祖师名头、灰溜溜遁走的,就已经是他们万幸,事后哪敢与我们府君计较半点,师门长辈亲自登门,与府君赔礼道歉还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