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命对袁黄是相当看好的,却不是资质,而是他的心性。
按照档案记录显示,少年曾在大雪夜孤身潜入仇家官邸,以那条祖传铁枪戳穿仇家脑袋,掀翻在地,再一脚将头颅跺下,找来一条长绳系着仇家头颅的发髻,杀出重围的少年一手提绳,一手拖枪而走,就此消失在大雪纷飞的沉沉夜幕中。真如江湖演义小说所写的篇目一般,好个解冤雪耻取人头。
掌律长命笑问道:“袁黄,有无兴趣来我们掌律一脉?”
她的亲传弟子纳兰玉牒,将来肯定是不合适当掌律一脉修士的,当个小账房就很好。
袁黄摇摇头,“掌律祖师,不是我感不感兴趣的事,是我天然就不适合,因为我不够心狠。”
掌律长命笑道:“看你的履历,忍辱负重多年,雪夜复仇一事,不就极为干脆利落,心狠手辣?”
袁黄还是摇头,“那是看待仇家,在这落魄山中,却都是熟人和家人,我容易心软。”
长命沉默片刻,笑眯眯点头道:“本来还不是十分确定,现在我觉得你确实很合适。”
袁黄无言以对。
乌江试探性说道:“掌律祖师,我若是加入落魄山谱牒,你觉得合不合适成为掌律一脉?”
长命微笑道:“你更适合跟郑大风、钟倩他们混,相信也能有一番出息和武学成就。”
乌江无奈道:“说得这么委婉做什么,直接说我脑子不够灵光不就好了。”
双手笼袖的长命说道:“无论是道人还是武夫,今日之性格如何,既是天定也是己为,天五人五。袁黄,乌江,以后都不要看低了自己。”
袁黄若有所思,乌江却是只当一句好话听的,笑容灿烂,就想要抱拳致谢几句,再说几句道听而来的言语,比如周首席与掌律祖师你的传言到底属不属实……袁黄哪里不清楚乌江的脾气,立即伸手勒住他的脖子,与掌律长命告辞一句,强行拽走,绝不给乌江胡说八道的机会。
书简湖宫柳岛,真境宗。
姜尚真看着没剩下几件宝物的宗门密库,“好家伙,跑得真快,路子真野,家贼难防是真难防。”
崔东山幸灾乐祸道:“周副山长,现在怎么办?”
姜尚真一卷袖子,将那些剩余宝物悉数收入囊中,大义凛然道:“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宗主刘老成叛出真境宗,暂时缘由不明,反正已经将所有宝物席卷一空,我只能痛心疾首,如实禀报上宗啊。”
崔东山笑道:“刘老成做事情还是老道的,知道留下几件品秩好的法宝让你偷,就算你不跟上当家贼,其实做账也是好做的。”
姜尚真点头道:“可惜刘老成不能为我所用。刘蜕好运道,天谣乡得此臂助,真是如虎添翼了。”
崔东山说道:“想好了怎么跟那帮桐叶洲老油子推心置腹?”
先前那拨试图偷溜去五彩天下的桐叶洲老神仙、武学宗师,被坐镇天幕的儒家圣人一袖子摔出,让陈平安帮忙丢回了桐叶洲。
总计十二位英雄好汉,个个德高望重,要境界有境界,要名气有名气,分别是三位元婴境修士,七个金身境武夫,两位远游境。
姜尚真笑道:“等他们到了书简湖,就以书简湖的作风,与他们好好推心置腹一番。”
————
这支大骊边军船队分作两拨,陈平安跟董湖到了长春宫的仙家渡口,渡口管事的长春宫女修立即现身,她们很快被那阵仗吓了一大跳。长春宫这边,她们既惊喜又惶恐,更尴尬。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解释当下长春宫的情况,领头的那位龙门境,一咬牙,立即以心声通知一位嫡传弟子,让她去祖师堂以秘法通知那座福地的看门师伯,就说国师到了,恳请祖师出关相迎。
长春宫跟陈平安还是很有缘分的,且不谈魏檗跟那位船家女的渊源,米大剑仙就曾护送一拨年轻女修外出游历,帮忙去风雪庙讨要万年松。在长春宫辈分很高的帘栊,她带着几位同脉弟子,是最早进入牛角渡包袱斋做买卖的外地修士。不但陈平安见过那位长春宫醴泉渡船的管事甘怡,师兄崔瀺早年更是参加过两次长春宫金丹女修的开峰典礼。
到了这座风景秀美的渡口,下了军方渡船,董湖才得知不但那艘醴泉渡船在外,元婴境多年的太上长老宋馀,跟她师侄辈的当代宫主都正在闭关,准确说来,是长春宫的所有地仙修士,此刻都有事。董湖乐呵得不行,说道:“国师,也好,这下子我们想要繁文缛节都做不到了。”
陈平安笑道:“本来还想着让醴泉渡船送我们返回京畿渡口的。”
董湖是公门历练大几十年的官场老人了,知道国师不是那种讲究虚礼的,立即跟那位渡口管事女修说道:“你们也不必大费周章接待了,本来就是我们不请自来,不曾事先与你们打好招呼。麟游祖师和宫主她们闭关要紧,莫要打搅她们,国师与我喝过一杯茶就走。”